北大的校领导们最近可忙活开了，他们约上学校宣传部的一帮人，即将跟着一桥大学的南亮进教授，再次去“邀请”裴瑜，准备拍一段三顾茅庐再让再受的戏码，专门为了拍段宣传片，好好地把这事儿宣传出去。
北大的宣传部还是关系通达的，别看现在的物资和技术都还挺紧俏，他们愣是能轻松借到一台摄像机。
摄像机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又贵又沉，扛在肩上跟个大炮似的，黑黝黝的镜头往那儿一架，气势就出来了。
在这一台昂贵又笨重的大机器黑黝黝的目光下，宣传部的校领导们一个个打扮得精神抖擞，有的穿笔挺的西装，有的套上经典的中山装，浩浩荡荡地直奔经管系，找系主任厉以宁的办公室去了。
这群人一路走来，气场那是相当强大。在办公室门外忙来忙去的研究生们，冷不丁看见这一大群神情严肃、穿着正式的校领导们黑压压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扛着大摄像机的工作人员，顿时就惊到了，快步走进办公室，小声惊呼道：
“不得了了，外面来了好多人！一大群穿着中山装和西装的领导，黑压压的一片，还有人扛着那种大摄像机呢！看样子是要干什么大事，你们快来看看！”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咣”地一声被一位校领导推开了。
走在前面级别稍低的宣传部干事蹬蹬蹬地小跑着进屋，跟个侦察兵似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打量办公室，冲着屋子里的人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嘘——大家安静一下，待会儿要录音录像的。”
宣传部干事把手里的话筒“咔嚓”一声撑开，又对着屋里的学生们挥手：“同学们，都千万别出声啊，等领导们都进来再说。”
“老师，请问您们这是要干什么啊？这么多领导一起来，还带着摄像机，是不是要拍什么宣传片？我们需要回避吗？”办公室里帮老师干活的学生们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个本科生壮着胆子凑上前问道。
没人回答他的话，所有校领导们都在往后看，最后进门的校领导和厉以宁主任、裴瑜走在一起，笑容满面地聊着天。
“柳主任，你们这是搞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大阵仗？”厉以宁和校领导握手，认出了眼前这位是一年前经管系刚建立时，对系里大力支持的柳主任。在平时的工作交接中，两人也打过好几次交道。
他指了指摄像机：“这机器可不便宜，是从电视台借来的吧？”
柳主任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哎呀，厉主任，别担心别担心，绝对是大好事，天大的好事！你们经管系这次可是要出风头了。稍微再等一等啊，让南亮进教授亲自来说，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才有分量。”
接着，就见他一边朝摄像师使眼色，一边侧过身，让出站在后面的南亮进和紧随其后的摄影师。
柳主任又补充道：“这可是国际友好交流的大事，上面对这事儿很重视，专门批准我们借设备来记录。”
镜头黑漆漆的摄像机亮着一闪一闪的红灯进屋了，好像附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似的，令在场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们瞬间僵直了身子。
主动过来给老师帮忙的学生们，大多性格外向、长袖善舞，此时一个个都像被猎人吓到的兔子似的，面对摄像机时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放了。
“裴瑜你好。”南亮进教授从摄像机后面走上前来，，用带着日式口音的中文说道：“我今天特地来到这里，是想郑重地邀请你到日本去参加短期研学项目。当然，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研究生，那就更好了。”
“南亮进教授，关于这个邀请，我想……”裴瑜刚开口，马上就被南亮进打断了。
南亮进摆了摆手，说：“请先听我说完。这次邀请不是我个人的意愿，而是得到了北京大学和一桥大学两校的大力支持。两校领导都对这次交流非常重视。我被允许挑选看好的学生前往一桥大学进行短期研学或者进一步深造，这是一种非常珍贵的信任，我希望可以把名额留给最需要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炯炯地看着裴瑜：“裴瑜同学，我在一桥大学任职二十多年，带过很多优秀的学生，但是像你这样的天才，确实很少见。你的数学和英语水平非常好，可以说比大部分我带的日本研究生还好。
Imo金牌的含金量，我们日本学术界都非常清楚。这代表着世界顶尖的数学天赋。你的经济学专业课基础知识也掌握得很扎实，最难得的是你还具有浓厚的科研热情，你对日本经济的预测让我印象深刻。”
说到后面，南亮进甚至还鞠了一躬，语气变得更加诚恳：“所以，我今天和各位北大的领导一起来到这里，就是希望你能到一桥大学去深造。我相信，一桥大学的学术氛围和你的天赋结合起来，一定能够产生更加出色的研究成果。这不仅仅是你个人的机会，也是华日两国学术交流的一个重要契机。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办公室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南亮进教授诚恳的长篇大论和日本礼节性鞠躬的样子，一下子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特别是在场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们，已经是用一种如梦似幻的眼神看着裴瑜，眼神都直了，双眼失神地回忆着南亮进教授刚才的话：我必须承认，你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是专程前来请你去日本名校留学的……
这剧情也太夸张了吧？完全就是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读者文摘》涉外励志故事，一个华国大一新生，凭着自己的才华和成绩，硬是让外国名校教授刮目相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热情招揽……
在场的学生们心里那个羡慕啊，要是南亮进教授邀请的是自己该有多好，这才不算白来北大一场，不枉白来人间一趟。
柳主任站在一旁，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红光满面地看着眼前难得一见的场面，时不时侧头观察旁边的摄像机，确认那台笨重的大机器是不是还在正常运转，确保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被拍摄记录下来了。
一个日本名校的教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他们日本的研究生都比不上北大的一个大一本科生！
这样的新闻头条，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振奋人心啊。这要是写成报告文学，绝对是能上头版头条的爆炸性素材。
南亮进教授用热切的目光盯着裴瑜，继续诱惑道：“我为你向一桥大学申请了一个短期的研学名额，你可以跟我过去，也可以和华国的代表团一起过去。
如果研学期间，你用一桥大学的自购数据发表了论文，这篇论文的一作和单位还是属于你和北大的，最后注明引用来源就行。这对你的学术履历来说，是非常有价值的。
当然，我个人希望，你在接触了更多日本的实际情况之后，能够对之前的一些研究结论进行重新思考。实地调研应该会带来新的发现。”
柳主任恨不得按着裴瑜的头马上说答应：“这是一个非常好，不，千载难逢的机会，裴瑜同学。这种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日本的经济发展水平，学术研究条件，都是世界一流的。你去了那里，见识会完全不一样。而且一桥大学在国际上的声誉，那可是没的说的。你现在还年轻，可能不太理解这种机会的珍贵。等你年纪大了，再回头看今天的选择，很可能会后悔的。”
但是因为听说裴瑜已经婉拒了一次赴日读研的邀请，此刻的柳主任心里有点儿发慌，他真担心裴瑜因为一些意气用事的情绪，就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大好前途给葬送了。
办公室里里外外，无论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像是看着天上掉下个金元宝，偏偏砸进了别人的口袋里。
他们看着南亮进教授和现在还嫩得像是能掐出水来的大一本科生裴瑜，眼神里满是羡慕、嫉妒和不可思议。
如果裴瑜这会儿点个头，立马答应下来，他们下一秒就要发出羡慕嫉妒恨的惊叹声了。
不料，裴瑜的眼神十分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斩钉截铁地说：“南亮进教授，非常感谢你的邀请，不过我的研究结论是基于客观的数据分析和理论推导得出的，已经经过了反复的验证。这个结论的大方向，不会因为外界的任何因素而改变。”
柳主任听完裴瑜的话，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脸上写满了无奈。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一根筋到底，非得跟自己较劲。
柳主任这种当惯了行政领导的人，早就习惯了用现实的眼光看问题。
在他眼里，学术上的那点坚持，哪有实实在在的前途来得重要？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非要抱着那些清高的原则不放，这不是傻是什么？现实世界里，谁还跟你讲那么多理想主义？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一辈子都错过了，再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在柳主任看来，裴瑜这股子学术上非要坚持原则的劲儿，简直就是书呆子气。放着金光闪闪的锦绣前程不要，非要抱着那点所谓的“学术原则”不放，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在现实面前，哪有那么多清高可讲？
就连大文豪余华那样的牛人，不也在前途面前低过头吗？这根本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为了更大的目标，适当妥协一下，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余华三年前第一次跑去《燕京文学》杂志社，跟责任编辑见面，递上了自己的小说稿子。编辑看完稿子，慢条斯理地跟余华说：“你那个稿子也都挺好的，但是那个结尾很灰暗，在我们国家不可能有这种灰暗的事情出现的。”
余华那会儿还是个愣头青，愣头愣脑地问编辑：“您的意思是，只要我把结尾改得光明点、积极点，您就给我发表呗？”
编辑肯定：“只要结尾改光明了就给你发表。”
余华二话不说，当场拍胸脯保证：“行！你只要能够给我发表，我别说改结尾了，从头到尾都可以给您写得阳光灿烂。”
余华可是大文豪，为了让小说能顺利发表，二话不说就把结尾改了，硬生生把灰暗的结局扭成了阳光灿烂的样子。这不照样没耽误他后来成名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吗？
柳主任心想，余华都能为了发表小说妥协，裴瑜这年轻人为了能去国外顶尖名校留学，改一改论文的结论能有多难？不就是动动笔，把结论写得顺眼点、讨喜点嘛！这点小事儿，至于那么轴吗？
柳主任越想越觉得裴瑜这孩子太不识抬举，放着大好机会不要，非要跟自己较劲，真是让人头疼。行政工作也不好做啊，还要给那么轴的学生做好思想工作。
“一桥大学不会强制干预你的研究结果，如果你对这一点抱有疑虑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事情不会像你想的这样。”南亮进教授诚意满满地再次开口保证道。
裴瑜这下才被打动了：“谢谢您的理解，我愿意去一桥大学参加短期研学，不过目前还不打算赴日读研。”
“好，好！”柳主任表现得非常欣慰，终于松了口气，当场鼓起掌来。
“一桥大学欢迎你的到来，裴瑜同学。”南亮进教授表现得也很高兴。
摄像机把重要的环节都录进去了，这下才停了下来。
现在的摄影设备还不是电子的，而是用胶卷的，没有后世插内存卡的那种方便和廉价，开机的每一秒钟都在烧钱。
看着宣传部的干事收好了摄像机和录音设备，柳主任分别和南亮进教授和裴瑜握过手拍合照，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经管系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