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韩猛之后,张炀迈步来到子言与珑儿所居的阁楼中。
两女正于屋中闲坐交谈,见张炀进来,皆立刻起身相迎。
张炀随意落座,微笑着开口道:“刚刚那韩猛,本是打算提醒我逃离安灵城的。但见我意已决,竟也索性决定留下,待我离开之时随行同行,言称若遇方家拦路,也能出一份力。”
珑儿听罢,顿时笑嘻嘻地说道:“主人,那个韩猛看着倒是挺直爽的。愿意留下来帮我们也是好事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嘛!”
她语气轻快,似乎对韩猛颇有几分好感。
子言却轻蹙黛眉,略带疑色道:“公子,那韩猛……真的值得信任吗?若此人是方家安插的眼线,岂非反倒坏了大事?”
张炀闻言不怒反笑,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朗声道:“子言果然成长了不少,心中已知存疑,不轻信旁人,这很好。”
他语气一转,解释道:“那韩猛,虽与我相识不久,但为人性情却颇为坦率。先前我决定为方家炼宝,他便当面劝阻,言辞之中颇有排斥那种邪诡之术的意味。今番更是冒险来报,只为叫我早做准备,依此推测,基本可断其并非方家之人。”
张炀轻抚茶盏,嘴角微扬,缓声补充道:“不过此人也绝非表面看来的那般憨厚。他既知我会被方家出手针对,却不逃反留,实则也是赌上一把,将赌注押在我张某身上。”
听至此处,子言眼中闪过一丝沉思之色,若有所悟:“公子的意思是……此人是想与我们攀交情?可我们并无显赫背景,他又图什么?”
张炀仰头一笑,语气淡然中带着一抹自信:
“你说得对也不对。他确实是想与我结好,却并非看重什么背景——而是笃定,我将来必有成就。所以这才不惜提前出力,谋得一个‘你欠我一次’的情分。”
说罢,他嘴角轻扬,眸中锋芒一闪即逝,缓缓补了一句:
“这种人,不简单,却也可用。”
珑儿听得一愣,随后眨着眼笑道:“主人好厉害,居然连这种事都能看透。珑儿也觉得那韩猛人不坏,说不定以后真能帮上不少忙呢。”
张炀看了她一眼,笑骂道:“你就别光顾着看热闹,有时候多动动脑子,整日就你傻呵呵的。”
珑儿低下头嘟了嘟嘴却是没再说什么。
子言却已陷入思索,似在默默记下张炀方才所言的每一句话,眼中神采渐凝。
三人商议完韩猛之事,张炀神色一敛,沉声开口道:“好了,此事暂且放下,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他抬头看向两女,语气凝重:
“我打算三日后离城。这几日你们好生准备。等出得安灵城,恐怕很快便会遭遇方家设下的阻击。”
子言与珑儿皆正容点头,张炀继续道:
“到时若真碰上埋伏,那方家老祖交由我应对。其余若还有其他人手,便由你们二人协力应对。”
他语气顿了顿,眸光微沉,补充道:
“若敌人数目众多,你二人立即布置剑阵,全力迎敌。若敌人不过三两之数,可配合韩猛出手,速战速决。”
“还有一点,”张炀目光一一扫过二人,语气尤为严肃,“你们身上的法宝,不可轻易全部暴露。要么使用赤炎符、金雷符对敌,要么动用剑阵。切记,除非万不得已,其他底牌一概封存。”
子言闻言,立刻点头:“属下谨记于心,公子放心。”
张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稍缓:“子言,你身上的法宝不少——那柄赤炎金雷剑、金雷符,还有那套小型剑阵,再加上你本命法宝‘幻灵魂珠’……你自己心中有数,视敌之强弱斟酌使用。”
子言目光微动,轻轻颔首:“是。”
一旁的珑儿却挠了挠脑袋,小声嘀咕着:“啊……子言姐姐身上不知不觉居然有了这么多法宝……珑儿、珑儿身上好像就只有……”
话音未落,张炀抬手便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和你子言姐姐不一样。她心思沉稳,将来是要独当一面的,自然要有足够手段傍身。”
他说着语气略微一顿,看向珑儿,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而你呢,日后是跟着你家主人我的,平日里撒撒娇便够了,至于斗法什么的那用的了你?要那么多法宝干嘛?”
珑儿嘟起嘴来,抱着膝坐在一旁,撇嘴小声道:“哼,主人偏心。”
张炀无奈摇头,子言则轻笑着抚了抚珑儿的发丝,柔声安慰。
屋中气氛一时轻松几分,但张炀眼底,却依旧藏着一抹未散的冷意与凝重。
三日之后,清晨时分。
张炀一行四人悄然离开安灵城,未曾惊动任何人,也未使用灵舟这般引人注目的飞行法器,而是各自骑乘着一匹披着银白流光的飞星驹,沿着官道一路向西疾驰。
飞星驹驯服温顺,奔行如风、疾如星移,速度虽不及灵舟,却胜在稳妥不引人注目,更适合在这等局势下隐秘行踪。
四人骑乘间并未交谈,张炀一马当先,神识时刻铺展四方,目光平静如水,而实则心神戒备,时时捕捉周围风吹草动。
至于韩猛,则早在前一日便以借口离城,在安灵城百里外的一片荒丘之间布下掩息阵,等候张炀一行人前来会合。
而此时此刻,安灵城之中。
方家大殿,烛火通明,香烟缭绕。
主位之上,银袍老者闭目端坐,面色苍白,神情淡漠,正是方家老祖——方乾。
殿门轻响,一道身影疾步走入,正是方家年轻一代的方安。
他上前几步,单膝跪地,拱手低声道:“老祖,孙侄布下的眼线来报——方才那杜姓小子已离城。他与两名女子、一名男修共四人,未驾灵舟,而是骑乘飞星驹,已向西而去。”
殿中寂静片刻。
方乾缓缓睁开双目,一缕淡金色的精光从瞳中一闪即逝。
他起身,银袍一振,无风而动,整个人气息顿时如深渊般深沉。
“终于出发了……”他低声喃喃,旋即抬眼望向方安,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
“小安子,你安排族中几名结丹中后期的子弟,远远跟着那四人,不可惊动,更不可动手。”
方安立刻应道:“是,老祖。”
方乾继续说道:“待他们再远离安灵城一些……本座自会亲自出手。”
说完,他轻轻一抚长袖,眼中寒光闪现。
殿中气氛顿时凝重如铁,似有无形杀机,在暗处悄然酝酿。
而安灵城十余里之外,西行途中,张炀眉头微蹙,忽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机在远处闪现。
他眼神微凝,低声喃语:“看来……他们也动了。”
不过他神情未变,依旧驾驭飞星驹风驰电掣,面色平静如常,仿佛并未察觉什么异常。
如此,一行人穿林越岗,辗转前行。直至过了大半个时辰,天空之中大日已然高挂正中,前方地势逐渐开阔,一片黄土荒丘随地势起伏延展,杂草丛生,罡风猎猎。
而在荒丘前方的一块乱石坡旁,韩猛早已等候多时。
见张炀等人远远奔来,他立刻上前迎接。“杜道友,你们终于到了!”韩猛拱手笑道,眼中却藏着一丝焦急。
张炀翻身下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扫过周围地势后,低声道:“韩道友,方家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韩猛神情一凛:“已经跟上来了?”
张炀点头,淡淡道:“自出城后不久,便已远远吊在后头。气息极其克制,显然不是寻常子弟。”
韩猛面色微变,下意识看向身后苍茫原野,眼中多了几分凝重。沉默片刻,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杜道友,那我等何不直接御使法宝加快遁速,甩开他们?”
张炀却轻轻摇头,眸中冷静如冰:“不必,我们继续骑乘飞星驹便可。”
他语气一转,神情微敛,补充道:“待会若真动手,还请韩道友务必分神,护住我那小徒儿——他修为尚浅,不过练气期,哪怕是法术余波也承受不住。”
韩猛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飞星驹上的石头,只见少年缩在兽背之上,双目机警却透着一丝紧张,显然已察觉到气氛异常。
他沉默了一息,随即点头,郑重道:“杜道友放心,韩某虽修为有限,但护住一个练气期修士……还是没问题的。”
张炀闻言轻轻一笑,伸手拍了拍韩猛肩头:“有你这句话,杜某便放心了。”
说罢,他回身对子言、珑儿传音几句,三人迅速调整队形,依旧骑乘飞星驹前行,但行进的速度,却隐隐放缓了一线。
他们并未改道,也未避开开阔地带,而是刻意引着对方,一步步踏入那早已选好的伏击之地。
风沙起,荒丘寂。
而在数十里外的某片山岭间,几道黑影悄然掠过天际,神识如线,死死钉在张炀等人身后,步步紧逼。
就在张炀与韩猛汇合,五人骑乘飞星驹前行不久后,原地尘沙尚未完全落定。
一道银光自虚空悄然浮现,一位银袍老者缓步现身,正是方家老祖——方乾。
他眯着眼,望向远方飞星驹掠过的轨迹,面色阴沉如墨。
“哼……倒是闲情雅致悠哉慢哉。”他低声自语,须发无风而动,衣袍猎猎。
下一刻,银光再度一闪,他的身形已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十余里之外,张炀一行人仍旧前行。
忽而,张炀神色微动,眸中寒光一闪。
有一缕极其隐晦的神识,正如游丝般探来,悄无声息地扫过他与众人的气息。
张炀唇角微扬,低声轻笑,语气中透着几分揶揄:“方家老祖……来都来了,对付我们几个结丹小辈还要藏头露尾,不觉太失前辈风范了些?”
话音刚落,前方数十丈外虚空猛然一震,一道银光闪烁,一道身影瞬间凝形。
方乾长身而立,银发银袍,面容冷峻,神色却带着几分诧异。
“咦?小子,倒是有些门道。”他打量着张炀,语气微冷:“竟能察觉到本座神识,看来……有些门道啊。”
他说罢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至于本座为何匿踪而行,自是怕吓坏你们这些小家伙,如何?”
话锋一转,他看向韩猛,嘴角扬起一抹讥诮:“韩小友,我方家待你不薄,从未亏待过半分。你却转身泄我方家机密,这般行径,未免太不当人子了吧?”
韩猛面色微变,刚欲开口辩解,张炀却已不耐烦地撇嘴,语气讥讽:“方前辈,何必多言?是非曲直,在你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你方家想杀人灭口,我们不过自保而已。”
他缓缓拨转飞星驹的方向,面容沉稳,气息内敛。“所以,废话不必说了。今日能否拿下我等,还得看方前辈的手段。”
方乾听罢,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银袍猎猎,气势轰然展开。“哈哈哈——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眸光一敛,笑容一收,声音顿时如寒锋破空,森然厉喝:“你等几个结丹小修,本座若要拿下——这有何难!”
话音未落,天地间灵压轰然一震,空气仿佛凝固,荒丘上罡风止息,草叶皆伏。
韩猛瞳孔微缩,珑儿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子言则已暗暗运转灵力,张炀眸中亦迸出冷意。
就在灵压激荡之际,他等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空之音。
数道遁光如利刃破云,直掠而至,顷刻间便落在数十丈外。
灵光一敛,四名结丹期修士现出身形,为首一人身穿墨青道袍,五官俊秀却面色阴鸷,正是方家年轻一代的翘楚——方安。
他目光一扫,停在韩猛身上,嘴角微扬,眼神如毒蛇吐信般冷冽:“韩猛,你还真是条好狗,吃着方家的饭,转头便投靠他人?”
韩猛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被张炀一抬手阻止。
方安冷笑一声,随即转身躬身向前方银袍老者躬身道:“老祖,人手已齐。”
方乾缓缓点头,目光落在张炀身上,轻声一笑,语气玩味:“现在嘛……杜小友,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本座动手?”
张炀眼中寒意骤盛,冷冷一笑道:“束手就擒?你以为杜某是来讨死的吗?”
他缓缓上前与其对视,目光森然:“正好,杜某也想见识见识方前辈是否与那些妖族四阶化形妖兽一般,真有通天彻地的手段——看看今日,能否让杜某逆而伐上!”
此言一出,韩猛与子言皆为之一震,珑儿眼睛瞪圆,喃喃道:“主人他……要对方乾出手?”
方乾原本还有几分从容,闻言却是气极反笑,银发微扬,声如寒风凛冽:
“好,好一个逆而伐上!小小结丹,也敢口吐狂言——”
话未说完,他猛然抬手一拍虚空,元婴威压如海啸席卷,威压滚滚而下,笼罩全场!
大地轰鸣,罡风四起,远处飞石皆碎。四名结丹修士连忙催动护体灵光,方安脸色也骤然凝重。
张炀却是一声冷哼,眼中厉色一闪。
“轰!”
神识之力如万刃穿空,与方乾威压正面碰撞。
尘沙翻卷,天地震荡。
片刻后,张炀身形定于半空,长发飞扬,周身气机虽震却不乱,竟是硬生生扛下了元婴真君的神识压制,毫无惧色!
方乾眸光一凛,眼中杀意陡盛。“哼!有点门道,但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