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案子就算是结了,胡铜退又敲了惊堂木,衙役“威……呜……”两声,这就退堂了,不愧是州府,办事效率就是高。
等胡铜退先走,衙役撤走,卢生才敢离开大堂。刚走出门外,却被岳五环叫住:“你别忙走,跟我到后堂,知州大人还有事找你。”
什么话公堂上不能说,还得去后堂?卢生一肚子疑惑,跟着岳五环到了后堂。
胡铜退又在后堂批阅公文了,这知州每天还挺忙的。他倒是注重礼仪,自己一个人办公,还身着官服,板板正正的带着官帽,乌纱帽已经修好了,两边翅膀一闪一闪的,只是看着右边怎么还是有点歪?
他用手把翅膀扶正:“卢生来了?坐吧。”
卢生也不客气,找个太师椅坐下来。
胡铜退一边批阅公文,一边开口问道:“听说你去了白莲社的佛堂?”
卢生正想说这事呢:“胡大人,眼下这白莲社在亳州搞得这么大,您也不管管?大人您熟读史书,想必也知道,这邪教要是成了规模,一旦发生大的灾情,百姓们吃不饱的时候,要是造起反来,那可就麻烦大了。”
胡铜退头也不抬:“没有邪教,百姓们吃不饱,也是要造反的。我倒是听说这白莲社,扶危济困,帮助了不少难民啊,也算纾解了一些饥荒。”
这事卢生倒是没听说过,不过这也不奇怪,顺理成章的事情。很多邪教总是会打着扶危济困的幌子的,你要是不给百姓一些好处,百姓怎么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胡铜退淡淡的讲道:“亳州府最近几年虽然没有大灾,但小的干旱、洪涝、泥流总是有些,州府每年的能用来赈灾银钱也有限,很多事情我这个知州也是有心无力,像赈济灾民这种事情,好几次还多亏了有白莲社。”
看来老胡是故意纵容白莲社发展的,想靠白莲社消解一些灾情饥荒。
卢生却是了解这些邪教的伎俩:“他们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真正帮的灾民也没几个吧?钱都花在明面上了。”
“就算是表面功夫,但是卢生你想想,受了饥荒,灾民不去埋怨官府,只埋怨自己上辈子做了缺德事,这不也挺好的嘛。”胡铜退毕竟是官场老油条,这道理讲得挺清楚的。
“但是他们不让百姓治病,这不是就是害人邪教吗?!”
“卢生啊,你再想一想,底层百姓,所有人需要看病吗?久病之人死了,这个家负担是不是就轻了?年老之人死了,年轻人是不是就轻松了?先天疾病的孩童死了,这世间是不是也少了一些悲剧?”
卢生瞪着眼睛看着胡铜退,他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一个读圣贤书的人口中说出的。
“胡大人,您说这话,不合人伦吧,不尽孝,不济困,不扶弱,这是圣人的道理?”
“卢生啊,你都说了,那是人伦,是圣人才讲的道理。你是圣人,还是我是圣人?”
“那好歹得做个人吧,不能没有基本的人道吧!?”
胡铜退点点头:“是的,讲人道当然是要孝顺,扶弱济困。但人道不是治国之道。你看如今朝廷局势,内忧外困,朝廷少了这些负担,才能轻装前行,国力昌盛。治国之道,自当舍去那些先天不足之人,抛弃那些拖累不治之人,集中力量栽培年轻力壮之人,让其没有后顾之忧,才能为国拼命。”
卢生无言以对,他知道胡铜退这些说辞都是歪理邪说,却一时想不出辩驳的话。
他可以讲善良,可以讲道德,却无法讲出治国之道。似乎医术只是王朝的阻碍,让老弱病残者早死,少了负担,这个王朝似乎确实能更强大。
卢生竟然无力辩驳……
胡铜退却是把话题一转:“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这次找你过来,是还有事情和你说,你知道发解试的时间了吧?就定在八月十三,罗学政已经帮县学学子都登记了。”
卢生心不在焉答道:“恩,这事我知道。”
胡铜退又拿出一叠信笺:“只是最近府衙收到几次检举信函,质疑一些学子的考试资格。”
卢生接过信笺,这些书函都是检举揭发他的,这些理由卢生倒也不意外,总结一下就是:
卢生身为商贾,囤积居奇,为富不仁。
卢生不孝长辈,分家出户,忤逆叔婶。
卢生目无师长,逃学旷课,不学无术。
卢生随意把信函丢在桌上:“这些话,胡大人怎么看?”
胡铜退哼了一声:“怎么看?我还能怎么看?我都没眼看!你说说你,一天天不学好,还得我们这些长辈给你擦屁股。”
“胡大人是说,这些检举都不用理会了!?可以直接用来擦屁股?”卢生小心翼翼问道。
胡铜退没好气:“哪里有这么轻松,要是上面查下来这么办,不过我和仲匀都给您处理好了。
胡铜退拿着信笺,一条条指着说:“这商贾一事倒是好说,真宗皇帝开始,就允许商贾科举了,这不用怕。”
“这忤逆不孝,我安排人去找了你们户长,给你写了封“呈情”,你早就于老卢家断了关系,谈不上忤逆。”
胡铜退指着最后一条:“至于这逃学旷课,你自己也注意一些,别让人再逮住把柄!之前的事,我也让覃教谕给你出了书证,说是你敏而好学,自创刷题之法,对同窗帮助很大。你又是家里唯一劳力,需要赚钱养家,夫子特准你不用天天来学校的。”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卢生这些检举才勉强说得过去了。
“那就谢过胡大人了。”卢生那叫一个感动啊,他们竟然替自己做了这么多。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而已!原来这些人,替自己扛下了所有……呸,停止抒情。
“那胡大人告诉我这些,就是为了让我……感恩?”
胡铜退又哼了一声:“老夫是想提醒你,有人盯上你了,以后做事情谨言慎行,不要让人再抓住把柄,不要总让我们给你擦屁股!”
卢生只能赶忙躬身作揖:“学生谨记!谢过诸位师长抬爱。”
“行吧,你走吧。”
卢生站着不动。
胡铜退就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儿?”
这问题挺熟悉啊,以前卢生经常问叶夏王,问出来就没好事,这次终于轮到胡铜退问了
贼不走空嘛,卢生还想着能不能搞个院子,把葛老头的回春堂给发扬光大呢:“胡大人,我听说,王敖那扁鹊阁,现在是不是官府已经罚没了?”
胡铜退抬起头,看看卢生:“你又打那地方的主意了?那可是凶宅!”
“那没事,凶宅也只是王敖遇害的后院小楼,回头我给改成药王菩萨念佛堂,天天让病人去拜菩萨念经,想必定能镇压煞气。他们前院那么多诊室,不都好好的嘛!“
胡铜退从案叠中取出一份文书:“你这脑子,倒是挺好用的。行吧,那院子荒着也小半年了,一直没有人接手。你出五百两银子,去司理参军王大人办理交割吧。“
“五百两,是不是有点高啊?”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单说天顺楼比拼厨艺,你就得了五百两彩头吧?州府也不容易,我这府衙前前后后,一百来号人得养着呢,你们这些大商贾,该掏点就掏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卢生也只能乖乖掏银子了。
胡铜退留了个心眼:“那扁鹊阁官府可以卖给你,但得等你这次考中之后,才能交割给你。若是提前给你,你忙着赚钱,估计又得耽搁考试,到时候学政怪罪我,我可懒得惹麻烦。”
“那我要是考不中呢?”
“卢生啊,你说你,连一个发解试都考不中,我和罗学政还会不会栽培你?这些便宜的院子,你自然也就没有的了!”
好家伙,这是给自己上压力啊。卢生还能说啥,只能给自己加油打气:“下定决心,好好学习,考中科举,拿到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