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 · 建康城外
刘璟率领的七万汉军精锐,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一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南朝的心脏——建康。其中五万步骑大军,已在建康城南门户朱雀航(秦淮河上的浮桥,重要军事据点)一线扎下坚固营寨,营垒相连,遥望巍峨的建康城墙。
与此同时,韦孝宽统领的两万汉军水师,凭借精良的战舰和犀利的攻势,也已顺利攻克并控制了建康西面的长江要塞石头津(石头城),切断了叛军沿江西逃或获取上游援军的通道。侯景叛军的活动范围被大幅度压缩,如同被困在逐渐收紧的囚笼之中。
然而,刘璟并未急于下令攻城。他深知建康城高池深,且周边地区尚散布着大量侯景的叛军据点。
他的第一步,是稳扎稳打,彻底清扫外围,如同猎人先剪除猛兽的爪牙,防止在全力攻城时,侯景利用这些外围兵力进行骚扰、夹击,甚至来个里应外合。
就在刘璟部署外围清扫作战时,北面京口(今镇江)大营也传来了好消息。早已暗中投诚的叛将刘淇送来密信,信中详细汇报了他已凭借个人威望和一系列手段,彻底掌控了京口大营的三万叛军。他情绪激动地请求立刻改旗易帜,公开宣布归顺汉国,与刘璟主力南北夹击,一举歼灭侯景。
帅帐之内,刘璟将刘淇的密信递给身旁的军师陆法和,征询他的意见。陆法和仔细阅毕,捻须沉思片刻,缓缓道:“大王,刘淇将军之心可嘉,然此时公开,恐非最佳时机。”
“哦?军师有何高见?”刘璟问道。
陆法和走到地图前,指着建康周边:“其一,我军对建康外围叛军据点的清扫尚未完成,若此时刘淇将军易帜,必使侯景惊觉,或会狗急跳墙,集中兵力猛攻京口,或采取其他极端措施,打乱我军既定部署。不如让刘淇将军暂且维持现状,麻痹侯景,使其误判北线安全。”
他顿了顿,手指又指向长江入海口方向:“其二,京口乃沿江重镇,亦是出海通道之一。让侯景错误地认为他仍然掌握着这条‘逃生通道’,可以随时扬帆出海,远遁岛屿。若将其所有退路堵死,他必会拼死一搏,届时不仅攻城难度大增,这建康城内数十万百姓,恐怕也要被他拉着一同殉葬了。此乃攻心为上。”
刘璟听罢,深以为然,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军师思虑周详,老成谋国。就依军师之言。”他当即亲自给刘淇回信,嘉奖其功绩与忠诚,但要求他暂缓行动,继续隐忍,维持现状,等待最佳时机,并强调了此举对于保全建康百姓的重要性。
随后,刘璟传令诸将,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七日!本王只给你们七日时间!扫清建康周围所有叛军据点、乱匪山寨!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七日后,兵临建康城下!”
军令如山,汉军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一时之间,建康周边烽烟四起,战鼓震天。越城、新亭、汤山、丹阳郡城……这些拱卫建康的卫星城镇和军事要点,在汉军凌厉的攻势下相继被攻克、收复。
侯景叛军的外围力量被迅速、干净地清除,建康城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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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内 · 台城
与城外紧张肃杀的气氛不同,被困在台城(宫城)内的傀儡皇帝萧纲,在听闻刘璟大军兵临城下后,那长期被压抑、近乎麻木的内心,竟然泛起了一丝不合时宜的涟漪,腰杆似乎也悄悄挺直了几分。
他甚至在与身边战战兢兢的宫人闲聊时,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说道:“尔等可知,城外的汉王刘璟,乃是朕的佳婿?他此番率天兵前来,便是专为拯救朕脱离这侯景贼子的苦海!侯景的好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你们……你们平日侍奉朕,须得更加尽心尽力才是,若是将来……哼,也好有个说道。” 他这话里,既有自我安慰,也带着一丝可怜的威胁,仿佛刘璟的到来已经注定了他必将重掌大权。
这萧纲也是被囚禁得昏了头,全然不知隔墙有耳,更不知自己这番话在如今风声鹤唳的建康城内,会引来怎样的杀身之祸。他这番不知死活的言论,很快便传到了正处于极度焦虑和暴怒中的侯景耳中。
“妈的!”侯景气得一脚踹翻了眼前的案几,面目狰狞,眼中凶光毕露,“要不是你这个废物皇帝当初暗中招引那个卖饼郎南下来‘勤王’,老子何至于有今天!你居然还敢盼着他来?!好!很好!老子就先送你上路!”
盛怒之下,侯景彻底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他立刻下令,将软禁在城内的萧纲的所有儿子——萧大器、萧大临、萧大款等,以及所有尚在名册上的萧梁宗室亲王、子弟,不论长幼亲疏,全部抓捕,押赴刑场,公开屠戮!
一时间,台城内哭嚎震天,血染宫阶,萧梁皇族的血脉几乎被斩杀殆尽。
而萧纲本人,自然也在劫难逃。
第二日,侯景的首席谋士王伟,带着几名孔武有力的甲士,来到了萧纲被软禁的宫殿。王伟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手中端着一杯酒,对神色惊惶的萧纲说道:“陛下,臣特来为您祝寿,请满饮此杯。”
萧纲看着眼前这杯“寿酒”,又看了看王伟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甲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声音颤抖着说:“王……王爱卿,朕的寿辰……似乎还未到吧?”
王伟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陛下,到了。”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最后的丧钟。萧纲浑身一颤,他明白了。
他看着那杯酒,脸上露出一抹极其苦涩、近乎扭曲的笑容,喃喃道:“这寿酒……恐怕是‘寿尽于此酒’的意思吧?”
既然死亡已经注定,这个一生懦弱、逆来顺受的文人皇帝,此刻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达”。他不再哀求,也不再恐惧,猛地接过那杯酒,大声道:“拿酒来!既然要死,不如喝个痛快!喝个一醉方休!”
宫人战战兢兢地搬来更多酒水。萧纲不再多言,如同渴死之人遇到甘泉,大口大口地灌着烈酒,仿佛要将一生的憋屈、恐惧、无奈都冲刷干净。他喝得酩酊大醉,步履蹒跚,口中含糊地吟诵着自己曾经写下的绮丽诗词,最终瘫倒在地,沉沉睡去。
醉,是暂时的死。
而他,即将迎来永恒的长眠。
见他彻底醉倒,王伟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几名甲士上前,抬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沉重无比的大土袋,狠狠地压在了醉死的萧纲身上……
这个曾提出“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引领一代文风的才子皇帝;这个在侯景之乱中毫无作为、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天子;这个性格软弱、只知道逆来顺受、连反抗念头都不敢有的可怜男子,最终以这种极其窝囊、近乎滑稽的方式,结束了他悲剧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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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内 · 侯景丞相府
城外据点不断丢失的噩耗接连传来,尤其是储存着大量粮草的丹阳郡城陷落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侯景本就紧绷的神经。
失去了丹阳的粮草供应,建康城内本就紧张的存粮将很快耗尽,饥饿的阴影笼罩全军。
侯景的心情变得极其暴躁易怒,如同被困在笼中的受伤猛兽,看谁都不顺眼,身边侍从、将领稍有不慎,便被他以各种理由亲手砍杀,府内终日弥漫着血腥和恐惧。
这时,他的心腹大将,那个同样没什么政治头脑的侯子鉴,看着主子烦躁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出了一个“馊主意”:“丞相,最近糟心的事儿太多了,煞气太重!不如……咱们做点大喜事,冲一冲喜?去去晦气!”
正在焦躁踱步的侯景停下脚步,瞪着他:“冲喜?做什么喜事?”
侯子鉴咧开嘴,露出自以为聪明的笑容:“丞相,您想啊,您现在这名位,‘丞相’?太低了!配不上您的武功!那刘璟不过是个‘王’,凭什么在城外耀武扬威?不如……您直接登基称帝!一步到位!到时候您就是皇帝了,下道诏书让刘璟退兵,他一个王,还敢不听皇帝的命令吗?这叫名正言顺!”
这番荒谬绝伦的言论,若是平时,侯景或许还会掂量一下。但此刻,他内外交困,心智已被焦虑和恐惧侵蚀,竟然觉得侯子鉴这话……颇有道理!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喃喃道:“对啊……我若当了皇帝,他就是臣子……君要臣退,臣不得不退……有理!有理!”
于是,他立刻召来谋士王伟和徐思玉,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老子要当皇帝!你们俩,赶紧给我想个国号,准备登基大典!”
王伟和徐思玉看着侯景那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深知此刻任何反对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王伟脑筋转得快,立刻躬身建议道:“丞相……不,陛下!臣以为,可立国号为‘晋’。陛下起于朔州(今山西朔州),正是古晋国之地,承袭晋祚,名正言顺!”
侯景听了,却皱起眉头,连连摆手:“不行!晋朝?不行不行!司马家的晋朝,国祚不长,而且后面的皇帝不是软蛋就是弱智,像那个何不食肉糜的,太不吉利了!换一个!”
旁边的徐思玉见状,赶紧搜肠刮肚,上前一步道:“陛下,既然如此,不如……立国号为‘唐’?” 他见侯景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春秋时期有一唐国,虽是小国,但源远流长,其始封之地亦在古并州区域,与陛下故乡相邻。而且听闻此唐国福泽绵长,享国数百年,此乃吉兆啊!”
“唐?福泽绵长?数百年?”侯景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开创的“大唐”基业千秋万代。他猛地一拍大腿,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好!好!这个好!就立号为‘唐’!快!快去准备!老子要尽快登基!”
就这样,在南朝古都建康的一片血雨腥风与末日般的混乱中,一场荒诞至极的称帝闹剧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唐皇”侯景,就此诞生!
这恐怕是历史上最名不副实、也最可悲可笑的一个“唐”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