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跟着贾张氏回了屋,一脚踏进门槛就被刺鼻的酒气撞得皱眉。
贾东旭瘫在炕沿,嘴角还沾着呕吐物,被褥上晕开大片暗红污渍。
襁褓里的小当被刺鼻的酸臭味熏得小脸通红,两条小腿不住地乱蹬,撕心裂肺的哭着。
棒梗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光着膀子蹲在木盆边,双手在水里扑腾,溅起的水花“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死人啦?没听见孩子哭?”贾张氏叉着腰堵在门口,花生米油渍蹭在补丁摞补丁的衣襟上。
“天天就知道在院里晃荡,家里活儿一点不上心!”她猛地扯过襁褓,小当哭得更凶了,“瞧瞧这尿布,潮得能拧出水!”
秦淮茹攥着抹布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蹲下身收拾秽物,碎发垂落挡住发红的眼眶,温热的呕吐物渗进粗布围裙,黏腻的触感从指尖一路凉到心底。
棒梗见母亲脸色难看,缩着脖子把铜盆往角落推了推,可溅起的水花还是扑在了她后背上。
“妈,我先给东旭擦擦。”她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被小当的哭声撕得支离破碎。
贾东旭却突然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醉话,带酸腐味的酒气扑面而来。
秦淮茹强忍着恶心,解开他汗湿的衣襟,露出的胸膛瘦得硌手——不到30的年纪,被饥饿与酒色掏空得面色憔悴。
指尖触到丈夫清瘦的肋骨时,她突然红了脸。
即便家徒四壁,贾东旭仍会在酒后用那双粗糙的手紧紧箍住她,哪怕饿着肚子也要在夜里折腾……
“擦什么擦!”贾张氏一把扯开她的手,“少在这儿假惺惺!我看你就是惦记院里那个野男人!”
贾张氏浑浊的眼珠瞪得凸起,枯树皮般的手指戳在她额头,“天天往傻柱跟前凑,当我瞎?”
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秦淮茹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妈,您说这话可别寒了人心!我都是为了这个家……”
“为这个家?”贾张氏冷笑,把小当重重塞进她怀里,“要不是我贾家娶了你,你这会儿还在农村挣工分、挑大粪呢!”
她踩着满地狼藉走向灶台,“别想偷懒!把被褥拆洗干净,再给东旭熬碗酸菜汤醒醒酒。”
门“哐当”摔上的瞬间,小当的哭声戛然而止——大概是哭累了,小脸憋得青紫,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棒梗缩在墙角,小声嗫嚅:“妈,要不我帮你……”
秦淮茹蹲下身,伸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笑:“去睡吧。”
她抱起女儿,指尖抚过那皱巴巴的小脸,突然想起何雨柱看佟丽雅时发亮的眼神。
“这个家没我得散……”她喃喃自语,泪水终于砸在小当稀疏的头发上,“可离开了这个家,我又能去哪呢?”
秦淮茹心里窝火,看看院里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再想想自己,觉得日子过得憋屈透了。
娄晓娥不用说,许大茂家务全包,她连班都不用上;于莉更是被何雨柱捧在手心里宠着 。
就连新搬来的文丽,作为双职工家庭,夫妻二人一个是大学生技术员,一个当小学老师,对女儿更是视若珍宝——
哪像贾张氏,张口闭口把小当唤作“赔钱货”,连尿布都从来没有洗过!
反观自己,在贾家受尽磋磨,同样是女人,命运却天差地别。
隔壁,文丽和佟丽娅抱着洗净的衣服回到家门口,先在门口的晾衣绳旁停下。
两人默契地撑开衣架,将一件件还带着肥皂清香的衣服挂上去,水珠不断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晾完衣服,文丽拍了拍手上的水,推开斑驳的木门,一眼瞧见佟志瘫在屋里的竹椅上,脚随意翘在木桌上,袜子胡乱堆在旁边,隐隐飘来股味道。
文丽皱着眉头把衣服往沙发上一扔,“佟志,你看看你这德行,袜子能不能别乱扔?熏得屋子都没法待了!”
佟志赶忙坐直身子,把书一合,讨好地笑着,“媳妇,我这不是看书看得入迷了嘛,一时忘了。”说着伸手就要去拿袜子。
文丽一把拍开他的手,“别动!等会儿我洗,你就不能有点眼力见儿?”
佟丽雅捏着鼻子凑近竹椅,用袖口掩住半张脸,冲文丽挤眉弄眼:“嫂子,我算是明白你为啥总说屋里待不住了!”
她拎起佟志扔在地上的袜子抖了抖,“这味儿,比街口副食店腌的酸菜缸还冲!”
佟志慌忙把脚往回缩,书都差点掉在地上:“小孩子家家别跟着瞎闹……”
“谁瞎闹了!”佟丽雅学着文丽叉腰的架势,“人家都说咱们家这味儿,都能把路过的野猫熏跑!”
文丽抄起扫帚把袜子拨到墙角,冷笑一声:“和贾东旭有一拼,你们俩真是难兄难弟!
人家贾东旭喝醉酒把屋子折腾得不像样,你倒好,不喝酒也能把家里弄得人待不住。”
她故意把声音抬高,瞟了眼隔壁方向,“大学生的体面全扔在臭袜子里了,也不嫌丢人!”
佟志涨红着脸要辩解,刚开口就被佟丽娅抢了话头。
只见佟丽娅已经蹲在竹椅边戳他的鞋:“哥,你这邋遢劲儿,要是和贾东旭拜把子,准能把‘脏乱差’的名号打出整条胡同!”
“别瞎说了!”佟志急得直摆手,耳尖通红,“我就是看书看得太入神……”
“少找借口!”佟丽娅突然凑近闻了闻,夸张地捏住鼻子往后跳开两步,撇着嘴直摇头:“哥,你这袜子怕不是在臭水沟里泡了三天三夜!”
“去去去!”文丽笑着推了把小姑子,转头又瞪向佟志。
佟志慌慌张张把书往怀里藏,结结巴巴道:“媳妇,我这就收拾……”
文丽哼了一声:“明早你不把屋子收拾利索,晚饭就着你这袜子臭味吃!”
她瞥见丈夫手忙脚乱藏书的模样,气又消了几分,“先把你那本《封神演义》收起来,别让油墨味都沾上脚臭气,省得人家说佟技术员居然是这副德行!”
夜色渐深,白炽灯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摇晃。
文丽侧身躺进被窝,听着佟志在地板上铺开凉席的窸窣声,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佟丽娅却翻了个身,脑袋凑到嫂子枕边。
压低声音说:“嫂子,我觉得对门的柱子哥家的生活条件挺不错的,同样是双职工,我哥还是大学生,怎么就没人家好呢?”
文丽伸手拉灭床头的开关,黑暗瞬间裹住整个房间。
她往被窝里缩了缩,轻声开口:“你知道什么呀,柱子和他爹大清叔都是大厨,在外面接私活挣的钱,比正经上班还多。干厨子这行,总归能沾点油水,吃饱肚子。”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我们家可比不了。你佟志哥得寄钱回老家,他父母还有姐姐妹妹都在乡下,就指着他帮衬呢。”
停了片刻,她又轻轻开口:“我花钱又没数,这个月买了一条布拉吉,又给你哥买了一件衣服,一下子就超支了。”
话音刚落,地板上突然传来佟志翻身时踢到搪瓷缸的闷响。
文丽和佟丽娅同时憋不住笑出了声,黑暗里,笑声轻轻撞在墙上,又碎成一片温柔的月光。
文丽侧过身对着佟丽娅笑道:“不瞒你说,这次还多亏了柱子他们家请客吃饭呢。
不然你第一次来新家做客,咱们可就只能拿白菜萝卜配窝窝头招待你了,到时候我和佟志都得臊得抬不起头啦!”
佟丽娅闻言噗嗤笑出声,轻轻拍了拍文丽的手背:“嫂子说哪儿去了,自家人哪在乎吃什么呀,关键是图个热热闹闹的劲儿。
不过说真的,大清叔那手艺绝了!不只是味道香,关键是烟火气十足,比国营饭馆里那些端架子的菜可实在多了。”
她边说边咂摸嘴,仿佛还在回味锅里的香气:“大清叔做的香菇炖鸡,滋味妙极了!鸡肉炖得软烂脱骨,香菇吸饱肉香,咬下去又鲜又嫩,连汤汁都恨不得舔干净!”
“还有那盘麻婆豆腐,红油鲜亮,花椒面撒得恰到好处,豆腐嫩得像刚凝结的露水,吃到嘴里又麻又辣,要是配着白米饭,我能连吃三大碗!”
她夸张地咽了咽口水,“嫂子你也尝着了,这手艺真好,院里人都说柱子哥家‘油水足’,果然名不虚传!国营饭店的大厨见了,都得竖大拇指!”
文丽被她逗得直乐,刚想接话,忽然传来贾张氏扯着嗓子的叫骂。
声音隔着墙壁变得含混不清,只能隐约听见几个刺耳的词——“挨千刀的”“臭死了”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
随后“哗啦”一声,像是陶盆摔在地上的脆响,混着小当突然拔高的哭嚎,瞬间冲破窗户纸钻进屋里。
佟丽娅吓了一跳,探着脑袋往墙根凑了凑:“这又怎么了?”
文丽皱着眉往被子里缩了缩,没好气地嘀咕:“还能怎么?隔壁家天天闹幺蛾子,摊上这样的邻居,真是倒八辈子霉了。”
话音未落,隔壁突然爆发出更激烈的吵闹声,贾张氏的咒骂声、秦淮茹压抑的啜泣声、棒梗不耐烦的叫嚷声,中间还夹杂着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嗝。
佟丽娅撇了撇嘴,小声跟文丽咬耳朵:“嫂子你说怪不怪,同样是女人,秦淮茹怎么就活得跟个受气包似的?
你看娄晓娥每次出门都光鲜亮丽的,莉莉下班回家连饭都不用做。”
她顿了顿,又朝贾家的方向努了努嘴:“再看看贾家,贾东旭喝成那样,老太太还指着鼻子骂儿媳,真是没天理。”
文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小姑子的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当娄晓娥就真过得舒心?听说她婆家一直嫌她生不出孩子呢。倒是咱们家……”
她顿了顿,侧耳听着隔壁贾张氏的叫骂声愈发高亢,几乎要掀翻屋顶。
压低声音说:“至少佟志不发酒疯不耍浑,下了班知道往家跑,就算袜子乱扔,总比贾东旭那种醉鬼强。”
正说着,窗外突然飘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腐坏的气味混着浓烈的腥气,熏得佟丽娅脸色发白。
她赶忙扯过枕巾捂住口鼻:“这是什么臭味儿!比生产队沤肥的粪坑还冲!”
文丽被呛得直咳嗽,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哐当”合上窗棂。
皱着眉啐道:“铁定是贾家!除了他们家,谁能整出这种熏死人的动静?好好的屋子,都要被这味儿腌透了!”
窗户“咔哒”关上的瞬间,隔壁的叫骂声被隔成模糊的嗡嗡响。
文丽瞥了眼身旁已经发出震天呼噜声的佟志,没好气地嘟囔道:“瞧他睡的,跟死猪似的。”
说着往被窝里缩了缩,又庆幸地补充,“好在蚊香驱散了飘入屋里的部分臭味,不然这味儿,谁受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睡吧。”
佟丽娅“嗯”了一声,却忍不住又往墙那边瞅了瞅,黑暗中,两家的窗户一明一暗,仿佛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