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新阳从随身布袋里取出两个精致的木盒,轻轻推到徐佩奇面前。徐佩奇连忙拿起,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世侄,你的画我也没说不要,只是突然涨了十两,我心里实在没底。要不还是先给我吧?”
“我在府学画的这几幅,周夫子都知晓。”云新阳缓缓道,“若是今天给了你,日后再把新画拿给他,不就是明着告诉他——先前的画给了你,后来的你嫌贵或是卖不掉才不要的?我在周夫子面前还有什么面子?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拿给你,只说你没寻到我。你若是真想试试,我便把暑期在家画的那一幅给你。”
徐佩奇听这话合情合理,当即满意点头。云新阳便在布袋里翻找片刻,又取出一个木盒递过去——其实今年暑期,在吴夫子的指点下,他明明画了两幅。
徐佩奇将三个木盒拢在一处,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缎荷包,数出几张银票递给云新阳。云新阳接过银票塞进自己的荷包,起身拱手告辞,步履轻快地离开了雅间。
几日后的绘画课上,云新阳刚完成一幅山水图,便拿着画走到周夫子面前:“夫子,之前咱们约定,若收我画的人二十天内没来取,我手里您看得上的画,您都以四十两一幅收。如今约定的时间已过,您还愿意按这个价收吗?”
周夫子接过画,细细端详片刻,眼中满是赞赏:“当然愿意!不光是你今天在课室里画的这幅,你手里还有多少觉得拿得出手的,都拿来让我挑挑。”
“之前画的那些,上半年放假前就被别人取走了。”云新阳如实说道,“暑期里事情多,拢共也就画了一幅。下节课我一并给您带来。”
“行,这幅我先拿走,”周夫子笑着说“不过今天来上课没带银子,等下节课你把画拿来,咱们一并结账,没问题吧。”云新阳自然没有异议。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一晃又一月。云新阳始终没等到吴鹏展的消息,心中渐渐生出不安——他猜测吴家或许出了大事,好几次想回去看看,可转念一想,自己回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终究还是作罢。汪泽瀚、杨家宝和季科也和他一样担心,却也都明白,吴家的家务事,外人再能干也插不上手。
这天下午,云新阳从藏书楼回来,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看见吴鹏展的小厮小扣子正和自己的小厮新昌坐在屋里聊天。他心头一喜,还以为是吴鹏展回来了,连忙把书袋往桌上一撂,连小扣子打招呼都没顾上应,转身就往隔壁吴鹏展的宿舍跑。可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正准备转身回去问小扣子,小扣子已经跟了出来,不等他开口,便抢先说道:“云少爷,我家少爷没回来。具体的情况,咱们进屋慢慢说。”
几人回到屋里坐下,小扣子才沉声道:“我家少爷这半年,恐怕连明年上半年都来不了府学了。原本是打算给您写信的,可又怕信里说不清楚,反倒让您更担心,所以老爷才让我跑一趟,当面跟您说。”
接着,小扣子便把吴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吴大爷在状元宴上大闹,发泄对吴夫子辞官的不满,到吴夫子在族长和族老面前揭露吴大爷为兄不仁、为子不孝的旧事,再到后来分族另列、吴老太太病逝……虽说已经分族,但吴老太太终究是吴鹏展的亲祖母,该守的孝他不能少,否则定会落人口实,不过父子俩现在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挺好的。
云新阳听完,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既然事情已经解决,吴鹏展在家有夫子教导,课业倒是不会受影响。他轻轻舒了口气,问小扣子:“你什么时候走,我给你家大少爷写封信让你带回去。”
“明天收拾收拾就跟商队走。”
云新阳在给吴鹏展的信里说了一些他在府学这里的情况,并告诉他,自己所有的笔记都会准备一式两份,让他别忘了,将他的所有笔记也都准备一式两份,将来两人交换。
码头铺子开门试营业的前一天,晨光刚漫过码头的石阶,云新晖就和徐奎搬着木梯,将吴夫子亲笔题字的“云记杂货”“云记药材”“云记成衣”“云记小吃”四块牌匾,一一挂在门面房的横梁上。墨色字体衬着打磨光滑的梨木底色,倒先有了几分热闹气。
第二天吃完早饭,云新晖卸下门板时还带着点晨露的凉,他刚把新带来的几件粗布衣裳按颜色叠好、就听见脚步声。是常来码头拉货的车夫老张,搓着手走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黏在挂着的夹衣上:“新晖小哥,这夹衣多少钱一件?我那旧褂子身上的补丁都又磨出洞了,风一吹直往里灌,我一男人买了布回去也不会做,还得四处求人,正想买件新的。”云新晖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笑嘻嘻迎上去:“是张大叔啊!您今天赶早工来的?我这还没正式挂开业的红绸呢,开门头一天,算您便宜些,五十文一件,保准耐穿。”老张一听眼睛亮了,当即挑了件藏青色短褂,摸出铜钱递过去,笑着说:“你们家这铺子可真方便,买件衣裳,回头还能顺带买粮,往后我可不用跑几家店了。”
徐老爷子在家闲不住,听说铺子开门,也坐着马车就过来了。他走到药材柜前,手指轻轻点了点柜上摆的当归、甘草,等,皱着眉说:“不能光卖自家产的这些,船上的船工常年泡在水汽里,身上湿气重,一着凉就犯寒症,得添些他们常用的药材。像那祛湿的茯苓、驱寒的干姜生姜,还要常备艾草、艾条,再备点紫苏——万一有人晕船,嚼两片就管用。”
云新晖听着,从怀里掏出小本子记下来,心里盘算着:自己腿脚快,一会儿就去镇上的药铺补这些货,哪怕不加价赚不了钱,能留住船工这些常客、攒个好口碑,也值了。
今日天气大好,忙到晌午,初冬的日头晒得码头上忙碌的人发热,云新晖今日终于不用一直在外头太阳底下风吹日晒的摆摊。那个摊子如今只是个摆设,有夏雨守着,来人了,云新晖在那里,就卖一份,不在,就由夏雨解释,云家开店了,皮蛋以后都在那云家店里卖了,老板在那里呢,皮蛋也多在那里。他自己抽空就在店里,这里才是重心,有客就迎上去,无客就整理整理铺子,将按着徐老爷子的要求,把刚买回来的一些药材摆上货架,写上标签,特别是紫苏,还专门写上有治晕船的作用,一向身强体壮的他,穿件薄衣也不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