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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珏在镇北军营度过的第一个完整日子,是从晨钟开始的。

天还未亮透,低沉浑厚的钟声便震动着整个营地。他从简陋但整洁的床榻上坐起,听见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以及压低却清晰的号令声。

推开房门,清晨的寒意扑面而来。营地里已经活了过来——士兵们在列队,伙夫在抬着大锅,马匹被牵出马厩,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连成一片。

“王子殿下起得早。”

赫连珏慢慢地将头转过来,视线不偏不倚地和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的赵英交汇在一起。此时此刻,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赫连珏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赵英怀抱着一大捆箭矢,步履坚定又沉稳,每一步都充满力量感;再看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庞,上面挂着一抹只有年轻人才能拥有的如阳光般耀眼夺目、明媚开朗的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黑暗。只听赵英热情洋溢地开口说道:“赫连将军特意嘱咐过我,如果您从睡梦中醒来后,请立刻赶往校场去一趟。毕竟,今天一大早可是有一场盛大的军事训练活动要举办哦!”

听闻此言,赫连珏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解之意,忍不住轻声呢喃道:“晨练?”话音未落,他便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试图把那些因长时间躺着睡觉而产生的褶皱给抚平弄顺。然而,当他低头仔细端详时才发现,原来这套衣服并不是什么来自南诏皇室的华丽锦袍,而是昨日方才送到他手中的一件极为朴素无华、平淡无奇的普通士卒制服罢了。虽然这件衣裳的材质还算得上结实耐用,足以抵挡冬日里刺骨的寒风侵袭,但它的布料摸上去总归还是略显粗糙一些。

然而,赵英似乎并未察觉到赫连珏内心的想法,只是将手中的那一捆箭矢放置于房间一角后,随即向赫连珏做出一个标准的邀请手势并补充解释道:“没错哦,将军大人每天都会亲临现场监督指导我们进行操练呢!”接着又热情地催促赫连珏赶紧动身,表示愿意引领他一同前往目的地。

临出门前,赵英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再次叮嘱赫连珏:“还有啊,将军特意嘱咐过我转告给您一声,在咱们军营里不用太过拘谨和讲究礼节啦,一切都以轻松自在为主就好咯!”说完,还调皮地冲赫连珏眨了眨眼。

随和?赫连珏闻言无奈地在心里暗暗苦笑着摇了摇头。此时此刻的他身份特殊无比——不仅身为一名阶下囚,更是一枚重要的人质筹码,甚至还要被迫披上鲜艳华丽的红色喜服嫁作人妇……如此这般尴尬窘迫的处境之下,叫他如何能够真正做到心无旁骛、随心所欲地与人相处交流呢?不过表面上,赫连珏依然若无其事地点点头,然后紧跟着赵英一起踏出营帐,朝着校场走去。

一路上,赫连珏宛如雕塑般端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然而,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却未曾有片刻停歇,它们像两道闪电划破长空,静静地审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风吹草动还是细微声响,甚至连路边花草树木的摇曳姿态与生长态势等诸多细节信息也逃不过其法眼;而每一幢营帐布局、每一片练兵场地以及每一次士兵操练等等所有场景画面同样会在瞬间映入眼帘并深深烙印于脑海之中——紧接着便是一番快似疾风骤雨般的缜密剖析与精准研判……

伴随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赫连珏心中掀起的波澜亦是一浪高过一浪且汹涌澎湃难以平息。虽然在此之前就已听闻南诏境内驻扎有一支人数众多装备精良的大军存在,但当亲眼目睹眼前这支威风凛凛锐不可当的镇北军全貌之际,赫连珏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原来双方之间的差距竟然如此天渊之别恍若云泥!相形之下,南诏所谓的那支军队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堪一击更别提具备任何实际战斗能力了,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场滑稽可笑荒谬绝伦的闹剧罢了。

此时此刻,呈现在赫连珏眼前的镇北军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眼神犀利如刀;他们动作敏捷如风,配合默契无间。即便是在黎明破晓之际,整个营地依旧井然有序,没有丝毫懈怠之意。营帐布局规整严谨,道路平坦整洁,甚至连马厩中的草料堆放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然而,最令赫连珏感到诧异万分的还是那些身着戎装的女战士们。尽管人数并不多,但她们身板挺直,英姿飒爽地手持长枪,与男性战友并肩而立,共同参与日常操练。这种男女平等对待且皆可从军报国的风气,无疑给这座铁血军营注入了一抹别样的风采。

“女子也能从军?”赫连珏忍不住问。

赵英毫不犹豫地颔首,表示认同道:“这还用问嘛!咱们镇北军向来一视同仁,不论性别差异,唯有实力高低之分。将军曾经有言在先,只要能够握紧兵刃,坚守住边疆要塞者,皆堪称良将精兵。瞧见那位束起高高马尾辫的巾帼英雄没有?此女名曰孙二娘,于去年爆发之漠北战役中,孤身一人竟斩获七名蛮夷敌骑首级,现今已荣升为百夫之长矣。”赫连珏依其所指方向望去,但见一名身姿轻盈敏捷之女子,此刻正在协助身旁战友整理肩上铠甲。然其似有所感,猛然回首,目光犀利如电,稍纵即逝间便复归原位,专注手中活儿去也。“她……难道丝毫不惧么?”赫连珏言语吞吐,面露难色。盖因在南诏国境内,女子平素出门尚且需以面纱遮掩面容,遑论亲身涉险奔赴疆场之事乎。“惧怕?”赵英闻言不禁哑然失笑,“殿下啊,您可知晓,于边关上,一旦遭遇敌军来袭,他们可不会顾及对方究竟是男子抑或女子身份之别哟。倘若贪生怕死,则必须加倍苦练武艺本领才行呢。将军时常告诫众人,在锋利无比的刀剑之前,众生平等相待——不是你强大过人战胜敌手,便是你命丧黄泉成为亡魂罢了。”

这话说得直白残酷,赫连珏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公平。

是的,公平。在南诏王室,出身决定一切。庶子再努力也难出头,女子再有才也只能相夫教子。但在这里,似乎真的是凭本事说话。

校场到了。

那是一片被踏实的黄土场地,足有数十亩。此刻场中分列着数个方阵,有的在练枪,有的在习箭,有的在搏击。呼喝声、兵器碰撞声、脚步踏地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充满力量的节奏。

而在校场正前方那高耸入云的高台之上,苏婉儿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她今天身穿一套轻盈灵动且飘逸洒脱的黑色紧身衣裤,虽然没有身披沉重厚实又坚固无比的铠甲战袍,但这丝毫不能掩盖住她那英姿飒爽、威武不凡的气势风采。

她那一袭如瀑布般垂落在双肩上的乌黑秀发,如今已被高高地盘起并扎成一条干净利落、简洁明快的马尾辫子;当她有所行动时,这条马尾便会随之微微摇晃起来,显得十分俏皮可爱。

再看她手中紧握着的那把还未拔出剑鞘的锐利长剑——它的剑身隐隐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冷冽光芒,就好像只要一有机会,就能轻而易举地撕裂开这片广袤无垠的天空一样!此时此刻,恰如其分的晨曦之光正好从她身后倾洒而下,犹如为她量身定制了一件璀璨夺目的金色华服一般,将她全身都包裹其中,让她看上去愈发明艳动人、光彩照人。

就在这个时候,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不动声色,身形笔直得如同苍松翠柏一般挺立,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更是仿若寒霜飞雪一般凛冽刺骨……如此一来,与其说眼前之人乃是一位威风八面、霸气十足的巾帼女英雄女将军,倒不如称她为一柄韬光养晦、暗藏杀机、只待时机成熟便可破茧而出、一剑封喉斩杀敌人于无形之中的绝代神兵更为贴切一些呢!

末将赵英,已带领赫连王子前来报到! 只听赵英在高台下大声呼喊着向台上禀报情况。原本喧闹嘈杂的校场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数千双眼睛如同利箭一般同时朝赫连珏所在之处射去。这些目光有的充满好奇与探究之意;有的则带着几分审视与打量意味;还有一些显得冷漠而淡然……然而,其中并没有出现赫连珏事先预想过的那种轻视或者嘲讽眼神。

这时,一直专注于检阅军队的苏婉儿忽然转过头来,朝着赫连珏微微颔首示意道:上来吧。 得到允许后,赫连珏迈步登上高台。当他来到高处时才发现,从这个位置向下俯瞰,可以将整个校场尽收眼底,眼前所见之景令人倍感震撼——数千名士兵犹如手臂指挥手指般听从号令,行动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如此高度一致且高效执行命令的场面,究竟需要多么严格苛刻的军纪约束以及长时间坚持不懈的磨砺锻炼啊?

“尚可。”赫连珏答得简短。

“营房简陋,比不得南诏王宫,将就些。”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今日起,你每日辰时来校场,巳时去军务处,午饭后可自由活动——但不可出营。有意见吗?”

赫连珏皱眉:“军务处?我去那里做什么?”

苏婉儿终于转过头来看着他,那美丽的眼眸之中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宛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一般让人难以捉摸其内心真实想法。只见她轻声说道:“当然是学习啦!毕竟以后可是要和我一起生活呢,总不能对我每天都在干什么一无所知吧?还有镇北军正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整个大梁又发生着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等等这些事情,你最好也要有所了解才行哦。不然等咱们真成夫妻之后啊,说不定就会变成那种表面上睡在一起但实际上却各怀心思、根本说不到一块儿去的人咯!”她这番话说得倒是相当坦率直白,以至于赫连珏听完之后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紧接着,苏婉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开口道:“嗯……除此之外呢,关于之前那份条约上面所提到过的各项改革措施嘛,既然你已经亲自签下名字表示认可并且愿意遵守它,那么自然也就需要承担相应责任并确保它们能够得到切实有效的贯彻实施才行哟!

所以呢,从今天开始呀,柳军师将会专门教导你来学习我们大梁这边特有的各种法律法规、社会福利政策等等方面知识;同时还会告诉你应该采取何种方式方法才可以顺利地推动这些变革举措向前发展,从而避免因为操之过急或者其他原因导致出现一些不必要的混乱局面甚至引发动荡不安状况喔!”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婉儿略微迟疑了片刻,随即便把原本还算温和的语调变得稍微冷淡了一些,并郑重其事地警告对方道:“赫连珏,我可没有跟你商量讨论要不要这么做这个选项哦!

现在的你不仅只是一个被我俘虏过来的阶下囚而已,更重要的是肩负着引领南诏走向繁荣昌盛美好明天重任之人呐——前提条件就是必须要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才行哦!至于到底愿不愿意认真学习、是否肯用心钻研相关学问,则完全取决于你个人选择啦!不过这可不仅仅只关乎于你自身利益得失问题哦,而且还直接影响到广大南诏子民们究竟能不能够过上相对安稳舒适日子这样至关重大事情噢!当然咯,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且表现出色的话,或许到时候你在我这座府邸后院里面还是能够拥有一定程度发言权滴~”然而当听到“后宅”两个字时,赫连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

苏婉儿看他这样,忽然笑了:“怎么,觉得委屈?觉得被当成女子一样对待,失了尊严?”

她转过身,面对他,一字一句:“那你就拿出本事来,证明你不只是个花瓶,不只是个政治筹码。证明你能帮我治理南诏,能协助我安定边关,能成为...合作伙伴,而不是附属品。”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我给你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你就是南诏的王——虽然要听我的。抓不住,你就只是个穿嫁衣的摆设,我会把你养在后院,好吃好喝供着,但你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校场上的操练声重新响起,如雷霆般在耳边轰鸣。

赫连珏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挥汗如雨的士兵,看着远处边关的城墙,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却已掌控数十万人命运的女子。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羞辱——或者说,不全是羞辱。

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它将决定着一个人的未来命运走向何方。站在考场之上,赫连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内心恢复平静,但双手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终于,他听到了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那语调出乎意料地平稳:“我学。”然而,话音未落,紧接着又响起一句补充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苏婉儿闻言,不禁挑起柳眉,美眸流转间似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之意。只见赫连珏毫不退缩地迎上她的目光,继续说道:“倘若经过一番刻苦学习之后,我能够学有所成、有所作为,并使得南诏国的改革事业初显成效……那么届时,我希望可以亲身参与到镇北军的军务之中去。请注意,我说的并非仅仅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而已,而是要实实在在地投身其中、发挥作用。”

面对如此直白而大胆的要求,苏婉儿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抹惊讶之色,但转瞬间便被掩饰得天衣无缝。随后,她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回应道:“嗯,果然志向远大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我就暂且应允下来。只可惜眼下一切尚未可知,究竟能否如愿以偿还需看你自身本事如何咯。所以在此之前嘛,你必须首先向我充分展示出你所具备的实际能力和潜在价值才行哦。”言罢,苏婉儿轻盈转身,朝着下方迈步而去,同时口中高声呼喊一声:“赵英!”

“末将在!”

“带王子殿下去第一方阵,今日晨练内容——基础枪法。让他跟着练。”

赵英一愣:“将军,这...”

“怎么?王子殿下金枝玉叶,练不得?”苏婉儿回头,看向赫连珏,“还是说,你连枪都拿不动?”

赫连珏深吸一口气:“拿得动。”

他跟着赵英走下高台,走向那个正在练习刺枪的方阵。士兵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目光各异。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魁梧壮硕的校尉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着赫连珏,然后用一种粗犷而又低沉的嗓音说道:“殿下啊,咱们这里可是专门训练如何杀敌致胜之术的地方哦,可不像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拳绣腿哟。如果您觉得吃不了这份苦头呢,那么现在反悔也不迟呀。”然而面对校尉这番话,赫连珏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见他径直走到摆放各种兵器的架子旁边,伸手取下来一把沉甸甸的长枪。这把长枪看上去颇为沉重,但实际上拿起来才发现要远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许多倍。他紧紧握住长枪两端,深吸一口气后便开始回忆起曾经教导过他武艺的那位南诏国的武师所传授给他的起手招式,并迅速将身体调整到标准姿势站立好——尽管距离当时学习这些技巧已然过去了整整十个年头之久。

那个校尉见状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嘲讽道:“嘿,看你摆出这个架势倒还有点像模像样嘛。好了,那就跟紧我一起行动吧——刺!”随着一声令下,刹那间数百支长枪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齐刷刷地向前方猛刺而出,一时间只听得阵阵尖锐刺耳的破风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且异常整齐统一。赫连珏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奋力一挥手中的长枪朝前刺去。可惜由于长时间未曾练习导致其动作显得十分生硬和笨拙不堪,而且在发力方面也是明显欠缺火候,甚至就连他本人都对这样糟糕的表现感到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此时此刻,四周传来一阵轻微的嘲笑声……

校尉瞪了那些士兵一眼,笑声戛然而止。他走到赫连珏身边,调整他的姿势:“腰挺直!脚站稳!枪不是用手臂推,是用腰力、腿力,全身的力!再来!”

“刺!”

赫连珏再次刺出。这次好些,但依旧生涩。

汗水从额头滑下。棉布衣下的身体在颤抖,不是累,是某种压抑了多年的东西在翻涌。

在南诏王宫,他学的是礼仪,是诗文,是如何在兄弟倾轧中保全性命。武艺?父王说,庶子学什么武,安分些就好。

可现在,他握着枪,在一支敌国的军队里,学习如何杀人。

何其讽刺。

“刺!”

“再刺!”

“动作要快!要狠!想象你面前是敌人!是杀了你同胞、辱了你姐妹的敌人!”

校尉的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耳边炸裂开来。赫连珏紧紧地闭起双眼,仿佛想要隔绝这一切声音,但那震耳欲聋的吼声却依然清晰可闻。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深处突然泛起一丝涟漪,就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又似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稍纵即逝。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三个月之前。那时,南诏国出其不意地袭击了大梁的边境地区,无数百姓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赫连珏曾经悄悄地去过那些难民聚集的地方,亲眼目睹了那里凄惨悲凉的景象:老人们满脸皱纹,眼神迷茫;孩子们骨瘦如柴,饿得哇哇大哭;而妇人们则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他们都挤在破旧不堪的庙宇里,没有食物充饥,也没有衣服遮体,生活十分艰难困苦。

与此同时,赫连珏还回想起了朝堂之上那些主张开战的大臣们洋洋自得的神情。他们口口声声说大梁以女子为将领,乃是阴阳失调、阴气过重所致,如今正是上天赐予南诏国的绝佳机会,可以一举消灭大梁。这些人的言论让赫连珏感到无比愤怒,同时也对他们的愚昧无知深感失望。

最后,当他不得不亲手签署那份丧权辱国的条约时,内心更是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绝望。然而,就在那一刻,一股强烈的决绝之意涌上心头——他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洗刷这份耻辱!

“啊——!”

一声低吼,长枪猛然刺出!

这一次,风声凛冽。

校尉眼睛一亮:“好!就这个劲头!继续!”

晨练持续了一个时辰。

结束时,赫连珏浑身湿透,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握枪的手,却比开始时稳了许多。

赵英小心翼翼地将水囊递给赫连珏,并关切地问道:“殿下,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撑得住吗?”赫连珏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仰头便大口灌起水来,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喝完后,他稍稍喘了几口气,方才缓声道:“明日……我还要再来。”言语之间透露出一股坚定和不屈。

赵英见状,不禁微微一笑,赞道:“好样的!真是有骨气啊!不过呢,将军也说过,习武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慢慢来,一步一个脚印才行。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前往军务处吧。”说着,他便引着赫连珏朝着营地西边走去。

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一座宽阔无比的帐篷前。这座帐篷正是所谓的军务处,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只见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巨大的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一本本厚重的书籍;中央则放置着几个精致的沙盘和详细标注的地图;角落里更是堆满了如山一般高的各类文书档案。

此时,柳如眉早已等候多时。今天的她特意换上了一身淡雅清新的青绿色文士长袍,整个人看上去既端庄又不失婉约柔美,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种成熟女性特有的气质。见到赫连珏走进营帐,她立刻站起身来,向对方行了个标准的礼,轻声说道:“王子殿下,请恕小女子失敬。按照将军的吩咐,接下来将由我负责为您讲述大梁国的各种典章制度。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先从最为重要且基础的《大梁律》入手学习呢?”

赫连珏看着那厚厚的律法条文,点点头。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柳如眉系统讲解了大梁的官制、税赋、民生政策。赫连珏听得认真,不时提问。

他惊讶地发现,大梁的许多制度,比南诏先进太多。尤其是女子可为官、可继承财产、可提出和离这些条款,在南诏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真的在实施?”赫连珏忍不住问。

“当然,”柳如眉微笑,“虽然推行中遇到过阻力,但陛下和姜皇后力排众议,如今已初见成效。殿下,您知道京城现在有多少女子学堂吗?四十七所。多少女官?三百二十一人。就连军中,我们镇北军也有女兵八百,女将十二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将军说,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在于它有多少男人,而在于它能否让所有人都发挥所长。女子占人口一半,把这一半人的才智埋没了,国家怎么可能真正强盛?”

赫连珏沉默。他想起了南诏那些被关在深闺的姐妹,想起了那些因为生了女儿而哭泣的妇人,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妃——那个聪慧却因出身卑微而一生郁郁的女子。

“南诏要改,”他低声说,“必须改。”

柳如眉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殿下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改革不是易事,但将军说了,她会全力支持您。毕竟,南诏越强盛,对镇北军,对大梁,就越有利。”

她抽出一份文书:“这是将军为您拟的《南诏三年改革纲要》。分阶段,分步骤,先易后难。您看看。”

赫连珏接过,越看越心惊。

这份纲要详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它宛如一部精密而复杂的机器蓝图,细致入微地描绘出了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和实施步骤。

第一年,将全力推进基础教育事业。不仅要在各个城市里兴办官方学府,更重要的是打破传统观念的束缚——男女平等受教育权得以确立,无论性别、出身如何,所有孩子都能走进学堂接受知识的熏陶。

紧接着的第二年,则是一场彻底改变社会结构的革命。奴隶制被无情废除,那些曾经饱受苦难的奴隶们终于获得了解放,摇身一变成为自由之身。与此同时,他们还将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开始崭新的生活篇章。

时光流转至第三年,税收制度迎来大变革。政府大力扶持工商业的蓬勃发展,同时构建起完备的医疗卫生体系,让百姓在病痛面前不再无助彷徨……

每一项举措都是那么清晰明了,仿佛已经呈现在眼前一般真实可见。而且,除了这些宏伟目标外,纲要中还针对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及挑战制定了相应的解决方案以及应对策略,甚至连财政预算也精确计算在内。

这竟然是......苏将军所拟定的?赫连珏瞪大双眼,满脸尽是惊愕之色。他实在无法想象,一名终日驰骋疆场、杀敌无数的赳赳武夫,怎会对民生政务如此熟稔于心?

柳如眉笑了:“将军是武将,但也是读书人。她父亲是当朝太傅,家学渊源。而且,这些方案,姜皇后给了很多建议——您可能不知道,姜皇后在嫁给陛下前,就靠着开医馆、办女学、搞发明,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

她眼中满是崇拜:“将军常说,她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姜皇后是头一个。一个女人,不靠家世,不靠美貌,就靠自己的本事和一股疯劲,硬生生打出了一片天,还顺带把皇帝给收了。这才是真厉害。”

赫连珏听着,心中那个“疯王妃”“疯皇后”的形象,渐渐丰满起来。

他忽然问:“柳军师,苏将军她...为何至今未嫁?”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私人,太冒昧。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柳如眉并未发怒,相反地,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将军自十六岁起便投身军旅生涯,历经长达七年之久的沙场所磨砺,又怎会有闲暇去谈论婚嫁之事呢?更何况,以将军之姿容与才华,普通凡夫俗子,又岂能与之相配?”言罢,她将目光投向赫连珏,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色,似怜悯、似惋惜又似无奈。接着她继续言道:“殿下啊,请恕我直言不讳,如果有所冒犯之处还望您海涵。其实依妾身所见,将军之所以选择您并非出于对您的爱慕之情——至少目前尚非如此。而是觉得唯有您才最为适宜。毕竟,您不仅才情过人,心怀大志且颇具雄心壮志;只可惜因家世背景所限而未能一展宏图。而将军恰好能够给予您施展才能的广阔天地,让您得以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和抱负;同时,您也需回报于她一片安宁昌盛的南疆大地。此乃一场等价交换,但或许随着时光流转,这种关系亦有可能演变为更为深厚美好的情感纽带。”赫连珏闻听此言,不禁苦笑着回应道:“这些道理,本王自然心知肚明。”

“但您也不必妄自菲薄,”柳如眉认真道,“将军看人极准。她既然选了您,就说明您身上有她看重的东西。好好学,好好做,日子还长,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帐外传来钟声,已是午时。

“该用饭了,”柳如眉起身,“下午殿下可自由活动,但莫出营。明日辰时,校场见。”

赫连珏行礼告退。

走出军务处,阳光正好。他站在帐外,看着营地中来来往往的士兵,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这里不是家,他甚至不是自由的。但在这里,他似乎比在南诏王宫时,更像个...人。

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谨小慎微、看人眼色的庶子,而是一个被要求学习、成长、承担责任的人。

哪怕这责任,是以屈辱的方式赋予的。

“王子殿下。”

赫连珏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之上——原来是苏婉儿!此刻的她已褪去了那身英姿飒爽的劲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素雅的青色长衫;原本整齐盘起的秀发也变得略显凌乱,只是随意地用一根发簪固定在了脑后,但却更衬出其清丽脱俗之姿。只见她手中捧着两只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正朝着这边走来。

待行至近前时,赫连珏赶忙起身施礼道:末将见过将军大人。 苏婉儿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不必多礼。 言罢,她便将其中一只油纸包递给了赫连珏,并解释道:这是刚出锅的炊饼,里面夹了些肉馅儿。咱们这里地处边关,条件有限,没什么精致吃食,你就凑合着尝尝吧。 赫连珏双手恭敬地接过油纸包,触手之处仍有余温传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装,一股诱人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多谢将军厚爱。 赫连珏由衷地道谢后,又好奇地问道:不知今日上午在营帐内跟随柳军师学习可有收获? 苏婉儿闻言,先是用力咬下一口手中的炊饼,然后才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嗯……挺不错的啦!柳军师把大梁的那些个典章制度讲解得甚是详尽,本将军听了都觉得颇有裨益呢。

“伤兵营?”

“嗯,”苏婉儿看了他一眼,“看看战争的另一面。看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听听他们的故事。这样你会更明白,为什么我宁愿用条约,也不愿再动刀兵。”

她吃完最后一口饼,拍拍手上的碎屑:“赫连珏,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觉得我逼你,辱你。但你要明白,边关每场仗打下来,死的不只是士兵,还有无数百姓。你们南诏偷袭那三镇,死了七百多人,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她声音很平静,但赫连珏听出了压抑的情绪。

“意味着七百多个家庭破碎,意味着孩子没了父亲,妻子没了丈夫,老人没了儿子。意味着田地荒废,村庄萧条,仇恨像种子一样埋下,一代传一代。”

苏婉儿转身,看着远处城墙:“我十七岁第一次上战场,亲手杀了一个蛮族骑兵。他倒下去的时候,眼睛看着我,手里还攥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后来打扫战场时发现,那香囊上绣着‘平安’,针脚很粗糙,可能是他的姐妹或妻子绣的。”

她沉默片刻,继续说:“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战争没有赢家。所以我要变强,强到没人敢来犯,强到我能用刀剑逼出和平,再用制度守住和平。”

赫连珏握着油纸包,手心发烫。

他想起南诏朝堂上那些主战派慷慨激昂的样子,想起他们说“大梁富庶,抢一把够吃三年”时的贪婪,想起自己偷偷去看的那些流民...

“对不起。”他听见自己说。

苏婉儿转头看他,眼神讶异,随即摇摇头:“不是你做的,不必道歉。但要记住,你是南诏王子,将来会是南诏的王——虽然要听我的。你有责任,让你的子民不再因愚蠢的野心而送命。”

她说完,摆摆手走了。

赫连珏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

然后他打开油纸包,咬了一口炊饼。面饼粗糙,肉有些咸,但很香。

他慢慢地吃着,一边吃,一边想。

想南诏,想边关,想那些死去的和活着的人,想这个逼他穿嫁衣却又给他讲和平的女将军。

下午,赵英果然来了,带他去伤兵营。

那是在营地西北角的一片营帐,与其他地方相比显得格外静谧。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让人不禁皱起眉头。

赵英轻手轻脚地走到一个营帐前,小心翼翼地掀起帐帘,轻声喊道:“老吴,快来看呀,是谁来找你啦?”声音虽然不大,但却穿透了寂静的空气,传入帐内。

只见帐内横七竖八地躺着七八个伤员,他们或裹着绷带,或拄着拐杖,神情疲惫不堪。有些人失去了胳膊,有些人则腿部受伤严重,此刻都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休养。听到赵英的呼喊声,其中一名独眼的老兵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哦哟,这不是赵小子嘛!哈哈,真是稀客啊!不过……这位英俊潇洒、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又是哪位高人呢?”老吴一边笑着调侃道,一边好奇地看向站在赵英身旁的赫连珏。

赵英微微一笑,向赫连珏介绍道:“这位可是我们南诏国的尊贵王子,赫连珏殿下!此次前来,乃是奉将军之命,特意探望诸位受伤的兄弟们。”说完,他还恭敬地行了个礼。

话音刚落,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营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皆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而又陌生的面孔,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赫连珏心中暗自紧张,毕竟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伤员们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是敌意,仅仅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便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该躺下的继续躺下,该坐着的也依旧安然无恙。

这时,那位名叫老吴的独眼老兵率先打破沉默,热情地招呼道:“原来是赫连珏殿下大驾光临啊!快快请进,请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吧。对了,赵小子,有没有水啊?我这嗓子都快冒烟儿咯!”说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充满渴望。

赫连珏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犹豫了一下,问:“您的眼睛...”

“去年漠北之战丢的,”老吴喝口水,说得轻描淡写,“蛮子的箭,嗖一下,就没了。好在命保住了,将军给了抚恤,安排在这儿做些轻活。”

另一个断了右臂的年轻士兵接话:“我是三个月前,南诏偷袭时伤的。”

赫连珏身体一僵。

那士兵看了他一眼,继续说:“我们小队守西城门,来了两百多个南诏兵。打了半个时辰,我砍了三个,第四个一刀砍过来,胳膊就没了。”

他说得很平静,但赫连珏注意到他左手攥紧了被褥。

“恨吗?”赫连珏轻声问。

士兵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挺恨的吧!毕竟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么被杀死了……可是后来,听了将军的教诲之后,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恨的了。将军说过,在这残酷无情的战场上,每个人都有各自所效忠的主人,而杀敌不过只是执行任务罢了,并不能算是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更何况呢,”说到这里时,那名士兵稍稍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似的,接着又继续说道,“我还听说这次战争过后,南诏那边不仅赔了钱给咱们大梁,而且还签订下了一份屈辱性的条约呢!如此一来,我们家也总算得到了一些抚恤金,可以让我的小弟弟去学堂念书啦!这样想想看的话......好像一切也都挺好的。”话音刚落,整个营帐之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赫连珏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群神情各异的士兵们,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只见他们之中有的人看上去尚且十分稚嫩青涩;有的人却早已两鬓斑白、满脸沧桑。然而尽管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身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些或深或浅的伤痕印记,但当提及那位英勇无畏的将军以及那份来之不易的条约时,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愤恨之情,取而代之的唯有一片如湖水般宁静且坚定的信任感。

他们信任苏婉儿,相信她做的决定,能带来更好的结果。

“将军...常来吗?”赫连珏问。

“常来!”另一个老兵抢着说,“将军每次打仗回来,第一个就来伤兵营。有时候还亲自给重伤的喂药,包扎。她说,我们是她的兵,她得负责到底。”

老吴点头:“是啊。我眼睛刚瞎那会儿,想不开,觉得废了,活着没意思。将军来看我,说‘老吴,你还有一只手,还能教新兵怎么保命,怎么就废了?’然后真安排我去新兵营当教头。现在那些新兵蛋子,见我都叫吴教头,威风着呢!”

他说着,独眼里闪着光。

赫连珏心中震动。

他见过南诏的将军,高高在上,视士兵如草芥。何曾有这样与伤兵同吃同住、为他们谋划后路的主帅?

离开伤兵营时,夕阳西下。

赵英送赫连珏回住处,路上说:“殿下,您别怪将军严厉。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三十万镇北军,千里边防线,还有背后的大梁百姓。她得狠,得硬,得让所有人怕她、服她,这样才能镇得住。”

赫连珏点头:“我明白。”

回到营房,他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这一天,他握了枪,学了律,看了伤兵,听了很多故事。

也看到了一个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苏婉儿。

她逼他,但也给他机会。她辱他,但也教他道理。她手握重兵,却能体恤士卒。她是个女子,却比无数男子更有担当。

“合作伙伴,而不是附属品...”

他想起她早上的话。

也许,这真的不是一条绝路。

也许,这真的是一个机会——对他,对南诏,甚至对她。

敲门声响起。

赫连珏开门,外面站着个小兵,手里捧着一叠衣物。

“殿下,将军让送来的。说是...让您试试合不合身。”

赫连珏接过,展开。

不是嫁衣。

而是一套深蓝色的文士袍,质地精良,袖口绣着银色的云纹。还有一件同色的披风,一双新靴。

他愣住。

“将军说,”小兵挠挠头,“殿下既然要学军务,总得有身像样的衣服。那套棉布衣,晨练穿就行。”

说完,小兵行礼走了。

赫连珏紧紧地抱着那件衣服,宛如捧着一颗珍贵无比的明珠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门边,久久没有挪动脚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但他却浑然不觉。终于,他轻轻地关上房门,缓缓转过身来,开始小心翼翼地脱下身上原有的衣物,并将手中那件神秘而华丽的衣裳穿到自己身上。

这件衣服就像是为他而生,每一处剪裁、拼接都恰到好处,完美贴合着他的身材曲线;那细腻柔滑的质地更是令人惊叹不已,甚至可以与南诏王室所拥有的顶级锦袍相媲美!赫连珏满意地点点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房间里仅有的一面铜镜。当他站定在镜子前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只见镜中的男子身着一袭深蓝色的文士长袍,身姿笔挺如松,剑眉星目,气质儒雅俊逸。若不是那张与生俱来的高贵面容透露出一丝不凡气息,恐怕任谁都会误以为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青年才俊或者智谋之士吧?

赫连珏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后,他抬起右手,轻柔地抚摸着袖口处精心绣制的云纹图案,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并非什么赏赐或是怜悯之举……而是一种认同和肯定啊!”没错,对于赫连珏来说,这份礼物无疑是对他今日出色表现的最高褒奖。

也是暗示:好好学,好好做,你会得到相应的对待。

赫连珏对着镜子,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苦涩,但带着希望。

窗外,边关的月亮升起来了。

清冷,但明亮。

就像那个女将军的眼睛。

他吹熄灯,躺下。

明天还要晨练,还要学习,还要面对那个复杂的、强大的、让人又畏又敬的女子。

但这一次,他心里不再只有屈辱和绝望。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也许,这场“驯养游戏”,他真的能玩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夜色渐深,军营归于寂静。

而在主帅大帐里,苏婉儿还没睡。

她正在看柳如眉送来的简报——关于赫连珏今日的表现。

“晨练坚持下来了,虽然动作生疏,但肯学。”

“听讲认真,提问切中要害。”

“伤兵营回来后,情绪稳定,还问了后续改革的具体措施。”

柳如眉站在案前,笑道:“将军,这位王子殿下,比我们想的要坚韧。”

苏婉儿放下简报,揉了揉眉心:“南诏王室那摊烂泥里,能长出这样的苗子,不容易。”

“您真打算让他参与军务?”

“为什么不?”苏婉儿抬头,“他有脑子,有见识,只是缺历练。好好打磨,会是把好刀。”

柳如眉犹豫了一下:“可是将军,他毕竟是南诏王子,将来还要回南诏主政。让他接触军务,万一...”

“万一他反过来对付我?”苏婉儿笑了,笑容里透着自信,“如眉,你觉得,他看了今天的镇北军,看了伤兵营,听了那些话,还会想着与我为敌吗?”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轻盈地走向帐篷边缘,静静地凝视着外面那如水般洒落在大地上的月色。月光下,她美丽而神秘的身影宛如仙子降临凡尘。

我所需要的并非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而是能够独自承担重任、挑起大梁之人。将南诏托付于他,我必须确信他具备足够的实力去管理好这片土地;同时,也要让他清楚知晓,与我携手合作远比成为我的敌人更为明智——这样对于南诏来说才最为有益处。 柳如眉聪慧过人,瞬间便领悟到了其中深意:原来如此……您此举乃是采用攻心为上之计啊!不错,此乃吾姊传授予我的智慧结晶。 苏婉儿转过身来,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般耀眼夺目,她曾告诉我,驯服猛兽之至高境界在于令其心甘情愿接受驯化,乃至认为受此约束反倒是一种福祉。 说话间,她的眼眸深处闪烁起一丝狡黠之光,犹如暗夜中的幽灵,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如今的赫连珏或许只感受到了屈辱和逼迫,但假以时日,我定要让他逐渐觉察到此地不仅可以助他一展宏图伟业,拯救苍生黎民,还能让他找回真实无伪的自我。待到那时,即便无需任何外力牵制,他亦会甘愿留下,不再有离去之意。至此,这场方可称得上大功告成矣。

柳如眉感叹:“将军,您这手段...真是得了姜皇后的真传。”

“近朱者赤嘛,”苏婉儿摆摆手,“好了,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柳如眉行礼退下。

帐内只剩苏婉儿一人。她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一身戎装、眉目坚毅的女子。

二十三岁,镇北将军,手握重兵,权倾一方。

但也会累,也会孤独,也会在深夜问自己:这条路,对不对?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思绪渐渐飘远。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姜黎信中的话语:“婉儿妹妹,这世间对女子向来不公。因此,我们必须变得更为强大、更为狠毒、更为聪慧才行啊!然而,请切记,我们奋勇作战并非要成为那些令人生厌之人,而是期望构建出一个女性无需如我辈般艰难抗争的美好天地。”

她缓缓伸出手去,轻柔地触碰着镜面,仿佛能够感受到姜黎那温暖而坚定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她低声呢喃道:“姐姐,我正在全力以赴呢。”声音轻得宛如一阵微风拂过琴弦,却又饱含着无尽的决心与信念。

此时,窗外洒下如水银般皎洁的月色,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如梦似幻。边关的夜晚总是格外漫长,但她深知,黎明终究会降临。正如这段以屈辱开篇的“驯养”之旅,说不定最后也能绽放出令人惊喜万分的花朵来。

苏婉儿轻轻吹熄桌上的烛火,然后转身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让疲惫不堪的身体沉浸在黑暗之中。在这片静谧的夜色里,她默默祈祷着,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明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她的脸上,将她从甜美的梦乡中唤醒。伸个懒腰后,她缓缓坐起身来,心中暗自思忖:“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啊!”然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位神秘的南诏王子身上。

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但同时也让她对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和好奇。毕竟,这个男人似乎总能带给她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感动。

回想起与南诏王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浪漫的瞬间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放映着。每一次相遇都像是命运的安排,让人无法抗拒;每一个微笑都如春风拂面,温暖而和煦;每一句话语都似天籁之音,悦耳动听。

不知不觉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它总是来得那么突然,毫无征兆,却又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而此刻,她竟然开始期盼起下一次与南诏王子的见面,想知道他是否还能再给她带来更多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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