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角落的几名太监和宫女,瞬间面如死灰,噗通几声跪倒在地。
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金砖地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们听到了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皇族秘辛!
马皇后没有理会周围骤变的氛围。
也没有再去看自己那已然懵住的丈夫。
她猛地转过身,凤目牢牢锁在马淳脸上。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压抑许久的委屈和哀痛。
“你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你说你父亲……他十四年冬末才过世?就在小青村?!”
不等马淳回答,她的情绪已然激烈,“你明明有这玉佩!你明明见过我!在村里给百姓治病时就见过我的玉佩了,是不是?”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显然瞬间便串联起了过往的疑点。
小青村的相遇、她求药、他赠药时都带着这块玉佩。
因为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她都是随身携带。
徐妙云知道玉佩之事,稍加思索便能想到她曾有机会告知马淳。
马淳迎着她灼灼的目光,没有回避,眼底带着一丝歉意,也带着尘埃落定的坦然,“是,娘娘……姐。”
他第一次在宫廷之内,在知晓彼此身份后,唤出了这个称呼。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尤其是呆若木鸡的朱元璋耳中。
“何时认出的?”马皇后的声音在颤抖,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怨懑。
“有一次在村中,您为那老农妇施舍金银时……”马淳回答得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时便……有些猜想。后来给您问诊开药时,仔细看了那玉佩……”
他没有说出徐妙云的佐证,主要是不想连累妻子被骂。
“既然认得!既然知道!”马皇后的情绪瞬间爆发,积压多年的对父亲的思念、对亲情的渴望,以及对眼前这个弟弟“知情不报”的愤怒和不解,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为何不来见我?!为何不来相认?!”
她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偏殿,“那是我们的爹啊!他……他至死都没能……没能看看我……你就忍心让我蒙在鼓里?认了姐姐又如何?你是怕什么?!”
朱元璋眼底的杀意早已被惊疑和探究取代。
他似乎也在问同一个问题:为何不认?
马淳看着马皇后泛红的眼眶,心中酸楚。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更平静、更坚定的口吻,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心声:
“姐姐,”他再次强调了这个血缘关系,语气恳切而坦然,“不是怕。认您,于我而言,或许能一朝权贵。于您,于陛下,却可能是麻烦的开始。”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朱元璋和马皇后:“父亲……走得突然,只留此玉,只言寻亲不易。我自幼随父亲深山隐居,入世后所见所闻,大明天下初定,朝堂更是波谲云诡,暗流汹涌。
“一个从深山来的、无凭无据的‘国舅’贸然出现在这宫阙,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猜忌、审视、攀附、算计……还有,那些可能针对您的流言蜚语。
“陛下威严厚重,却也……”
“‘外戚干政’四个字,如剑悬顶。”马淳轻声道,“姐姐在宫中已是不易。我只看到您过得……安稳。看到陛下待您情深意重。看到您心怀慈悲,为百姓安康奔波求福。”
他的目光柔和下来,“至于我?治病救人,在小青村或在太医院,能凭一身所学活人无数,便是我的心愿。
“若能在机缘巧合下暗中助姐姐一二,余愿足矣。
“不想因认亲而扰乱您的心境,更不愿因我的出现,给您带来任何不必要的忧虑和困扰。知道您安好,知道爹在您心中尚有印记,便……就够了。”
他的话语坦诚,没有丝毫虚伪。
表达了自己安于清贫、以医术济世的志向,也清晰地表达了对卷入皇权漩涡、成为可能影响皇后平静生活因素的那份顾虑。
然而,这番用心良苦的解释,却并未平息马皇后的悲愤与巨大的失落感!
“够了?”马皇后眼中瞬间涌上泪水,那泪水却带着滚烫的怒意,“你一句‘够了’就够了吗?!”
她猛地一步上前,那股被压抑的委屈和对他“逃避责任”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骤然打破了书房里诡异的宁静!
马皇后竟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在了马淳的脸上!
马淳被打得猝不及防,头猛地一偏,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他僵在原地,眼中是真实的错愕。
朱元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微微张开了嘴,连脸上的震惊都凝固了。
“混账!”马皇后的声音带着哭腔,更是盈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和无法排解的哀恸,“马淳!你不孝!更是蠢!懦弱!!”
她胸膛剧烈起伏,手指指着马淳的鼻子,指尖都在发颤:“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你是爹唯一的骨血!是我们马家现在唯一的男丁!”
她的声音拔高,尖锐而悲伤:“马家!我们马家还有何人?!
“爹临终前……他临终前……是否还念着远在乱世中失散的我?
“他寻了我一辈子!护着你了此残生,临终前还想着带你寻姐,就是想着给马家……给我们留个念想!留一丝血脉传承下去!他念着马家的根啊!”
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滑过她激动而涨红的脸颊。
她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至亲、却选择“躲起来”的弟弟,心如刀绞:“可你呢?!爹走了,你就心安理得地藏在民间,以为不给我添乱就是尽孝?以为不当国舅就是体贴我?!”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你怕连累我?可你想过爹在天之灵吗?!想过他临终前的遗愿吗?!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姐姐,也在苦苦寻找亲人的音讯、渴望一丝血脉的温情吗?!”
“你把自己藏起来,把血脉亲情当成负担一样割舍!这不是体贴,这是辜负!是对爹最大的不孝!是对我这个姐姐最大的残忍!”
马皇后的声音在最后化为一句沉痛的控诉:“更是……对你自己最大的逃避和不负责!马家的香火,马家的后人,难道就因为你所谓的‘怕麻烦’,就要在深山野岭里无声无息地断绝了不成?!”
话音落下,偏殿里一片死寂。
只有马皇后压抑不住的、带着无尽悲恸和愤怒的喘息声。
马淳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这疼痛远不及内心被撕裂的感觉。
他看着姐姐悲痛欲绝的脸,那句“马家唯一的男丁”、“香火断绝”如同重锤砸在他心口。
他一直固执地想远离皇权漩涡,想保护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不被污染,却原来从未真正理解过姐姐对血脉延续、对家族遗愿那种刻骨的执念和对父亲沉甸甸的亏欠感。
他所谓的“保护”,成了最深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