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窝的平台，空气绷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
轰隆！
一声闷响，跟打雷似的，猛地从灵山山脚方向炸开！整个逍遥窝的平台都跟着晃了三晃！
“哎哟我操！”钱多多吓得手一哆嗦，那株金贵的“九叶安魂草”差点脱手飞出去，被他手忙脚乱地捞回来，惊魂未定地骂，“哪个王八蛋敢来砸场子？！不知道胖爷我正烦着吗？！”
剑无尘“唰”地一下站直了，怀里的剑匣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他那张冰雕脸上，露出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丫丫也吓得忘了哭，惊恐地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灵山外围，钱胖子花大价钱布下的、号称能防化神以下所有傻大胆的防御阵法光幕，此刻正剧烈地波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光幕外面，烟尘滚滚，隐约能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正用什么东西，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光幕上！那动静，就是刚才那声“轰隆”的来源。
“妈的！真敢来？！”钱多多怒了，胖手在储物戒指上一抹，顿时，七八件宝光闪闪的法宝悬浮在他身侧，他撸起袖子就准备冲下去，“剑疯子！抄家伙！干他娘的！”
剑无尘没动，眉头却皱得更紧，他死死盯着烟尘中那个模糊的人影，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片尘土。
“等等！”剑无尘的声音响起，“不对劲。”
“啥不对劲？人家都打上门了！”钱胖子急吼吼的。
“你看他的…动作。”剑无尘吐出几个字。
钱多多仔细看去。烟尘稍微散开一点，终于看清了。那砸阵法的，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法宝，看着像是…半截断剑？而那个砸阵的人…状态更糟。
那人影穿着一身破烂的道袍，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脸上糊满了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清长相。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明显断了。他站都站不稳，完全是靠着一股狠劲儿，用另一只手抓着那截破铜烂铁，咬着牙，一下，又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往防御光幕上撞！每一次撞击，都让他自己踉跄后退，伤口崩裂，渗出更多暗红色的血，但他马上又摇摇晃晃地冲上来，再砸！
那不是攻击！那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笨拙的…敲门！一种用命在发出的信号！
“这…这谁啊？要饭要得这么拼命？”钱多多有点懵了，手里的法宝光芒都收敛了点。
剑无尘没说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人脸上，透过厚厚的血污，落在那双眼睛里。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疲惫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闭上，但深处却燃着一团火，一团烧不尽的、名叫“坚持”和“必须找到”的火！这眼神…太熟悉了！
“凌霄？”剑无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低声叫出一个名字。（剑无尘咋认识的，俺也不知道）
钱多多胖脸一僵：“啥玩意儿？！凌霄？！清虚观那个…木头疙瘩大师兄？！他…他咋整成这德性了？！”
躺椅上，一直跟个活死人似的小六子，手指头…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山脚下，砸阵的动静停了。那摇摇欲坠的人影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拄着那截破铜烂铁，剧烈地喘息着。他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努力看向山上逍遥窝的方向，眼神里的那团火，亮得惊人。
平台上，剑无尘深吸一口气，指尖一道剑气弹出，打在防御阵法的控制核心上。笼罩灵山的光幕，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山脚下，那血人看到光幕裂开，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拖着那条断臂，踉踉跄跄地冲进了那道口子。
防御光幕在他身后迅速合拢。
钱多多和剑无尘已经掠到了平台入口。看着那个挣扎着往上爬的身影，钱胖子脸上的怒气早就没了，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忍。剑无尘依旧抱着剑匣，但眼神复杂。
终于，那血人挣扎着爬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脚下一个趔趄，“噗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平台坚硬的玉石地面上，溅起一小片血花。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能勉强撑起半个身子，抬起头。
“大…大师兄？！”钱多多失声叫了出来。虽然脸肿了半边，胡子拉碴，血糊糊一片，但那轮廓，那眼神，不是清虚观那个刻板严肃、总爱教训小六子的大师兄凌霄还能是谁？！
凌霄根本没力气回应钱多多，他的目光盯着…躺椅上那个依旧闭着眼的身影上！
“小…小六…”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两个字。看到小六子那副生死不知的样子，巨大的悲痛和绝望瞬间淹没了那点找到人的狂喜。
“小六子！”凌霄嘶吼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猛地用那条没断的胳膊撑起身子，手脚并用地朝着躺椅爬了过去！血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一道痕迹。
钱多多和剑无尘都没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丫丫也捂住了嘴，眼泪又涌了出来，但这次是另一种揪心。
凌霄爬到躺椅边，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似乎想去探小六子的鼻息，又怕惊扰了什么。完全没了往日大师兄的威严，只剩下一个伤痕累累的师兄，面对可能已经失去的小师弟时，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脆弱。
“小六…小六子…你…你醒醒…”凌霄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师兄…大师兄来了…来找你了…” 他不敢碰小六子的脸，只能死死抓住躺椅的边缘，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支撑。
就在他绝望的目光快要熄灭的时候——
躺椅上，小六子那紧闭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接着，他那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蚊呐般的呻吟：“…吵…死了…”
声音小得可怜，但在这死寂的平台上，不亚于一声惊雷！
钱多多胖脸瞬间涨红，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醒了？！祖宗！你听见没？他说吵死了！他嫌我们吵！他醒了！哈哈哈！”
剑无尘紧绷的下颌线也瞬间松了一下，抱着剑匣的手，指节微微放松。
凌霄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小六子的脸。
小六子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把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模糊地看到眼前一张放大的、血糊糊、脏兮兮、胡子拉碴、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大脸盘子。
“鬼…”小六子嗓子眼儿里挤出个气音，眉头嫌弃地皱起，“…好丑…”
凌霄：“……”
钱多多：“噗…”
剑无尘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小六子！”凌霄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抓住小六子放在身侧的手，力道大得吓人，“是我！大师兄！凌霄！不是鬼！你看看！是我！”
小六子被他晃得头晕眼花，那点刚聚拢的神智差点又散了。他努力聚焦，透过那条眼缝，仔细辨认着眼前这张狼狈不堪但眼神炽热的脸。一点点和记忆里那个追着他满山跑、罚他扫登天梯、在他炸了丹房后一边骂一边给他收拾烂摊子的大师兄重合…
“大…大师兄？”小六子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不敢置信，“你…你咋…让人揍成猪头了？谁干的？胖爷？剑疯子？” 他下意识以为是自己人干的。
钱多多在一旁跳脚：“放屁！胖爷我像那么不靠谱的人吗？！”
凌霄没理会小六子的胡话，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眼圈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没事了…找到你就好…找到你就好…” 他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是支撑他爬到这里唯一的信念。
“我…我没事…” 小六子感觉大师兄的手抖得厉害。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想回握一下，但力气还是太小。“就是…睡了一觉…有点累…” 他实话实说，脑子里还懵懵的，识海里那片云床的舒适感似乎还没完全退去。
“睡…睡觉？”凌霄看着小六子苍白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再想到自己一路拼死拼活杀出来的惨状，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后怕猛地涌上来，这个一向坚毅沉稳的大师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混着脸上的血污，糊了一脸，“你…你知不知道…外面…外面都翻天了！师父…师父他…”
“师父？！”小六子猛地一个激灵，那点迷糊瞬间被惊飞了！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凌霄死死按住。师父玄微！那个把他从风雪里捡回来、骂他最多也护他最多的老道！大师兄这惨样…师父怎么了？！
“师父…师父他怎么了？！”小六子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死死盯着凌霄的眼睛。玉佩紧贴的胸口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似乎在安抚他狂跳的心脏，但丝毫压不住他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
凌霄看着小六子瞬间煞白的脸，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抹了把脸上的血泪混合物，努力平复情绪，“师父…他…还活着！你别急！听我说！”
听到“活着”两个字，小六子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但眼神依旧死死锁着凌霄。
“宗门…没了。”凌霄吐出这四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神黯淡下去，“魔灾…比想象的猛太多。铺天盖地…护山大阵…没撑多久就破了…是师父…他老人家强行引动地脉之力，燃烧本源…才把最凶的那波魔头挡在山门之外…给弟子们…争了一条生路…”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师父他…伤得很重…很重…”凌霄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本源…几乎烧干了…还…还被魔气侵入了心脉…要不是几位长老拼死护着…用镇魂玉吊住最后一口气…恐怕…恐怕…”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小六子如坠冰窟。
“根基呢？！清虚观…还在吗？！”小六子声音发紧，带着一丝希冀。那是他的家啊！也是他唯一承认的家！
凌霄睁开眼：“山门…被打烂了…但…昆仑墟外围的祖地根基…还在！几位重伤的长老带着剩下的弟子…退守到了后山禁地的古洞里…靠着祖师爷留下的最后一点守护禁制…勉强…勉强撑住了…师父也在那里…闭关…吊着命…”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只是…元气大伤…百不存一…资源…也快耗尽了…”
家还在！小六子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稍稍往下落了落，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焦虑填满。师父在吊命！宗门在苟延残喘！
“师兄师姐们呢？！”小六子猛地想起其他人，急急追问，“三师姐？二师兄？五师姐？四师兄？他们都怎么样了？”
凌霄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用沙哑的声音说：“都…打散了…”
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了好几层的东西。他颤抖着手，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同样沾着血污的册子——清虚观核心弟子的名录。
册子打开，上面用朱砂写着名字。
大师兄凌霄的名字上，画了个圈。
二师兄铁岩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旁边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三师姐云苓的名字上，画了个圈，旁边写了个“安”，但那个“安”字被一滴干涸的血迹晕染开了。
四师兄烈风的名字上，画了个叉。
五师姐赤霞的名字上…赫然也是一个鲜红的叉！旁边还有一行潦草的小字：“断后…魔潮…未见…”
小六子的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叉”上，钉在“五师姐赤霞”的名字上，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总喜欢揪他耳朵、骂他小兔崽子、在他闯祸后一边暴跳如雷一边又偷偷给他塞好吃的、最后在清虚观血火中把他塞进逃生秘道的…五师姐…没了？！
“不可能…”小六子喃喃自语，“五师姐…她那么凶…命那么硬…她…”
凌霄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混着血水流下：“赤霞…她为了掩护最后一批弟子撤进禁地…独自引开了追得最紧的一股魔潮…我们…我们最后只看到…看到她的剑光…被魔气淹没了…” 他说不下去了，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六子想起赤霞把他推进秘道时，那决绝的眼神和那句“别回头！别惹事！但…也别怕事！” 原来…那就是最后一面？！
“啊——！！！”
一声压抑到极点嘶吼猛地从小六子喉咙里爆发出来！他双目瞬间赤红，身体剧烈地颤抖，一股狂暴的气息从他体内炸开！躺椅“咔嚓”一声，扶手竟被他生生捏碎了！木屑刺破了他的手掌，鲜血直流，他却浑然不觉！
“小六子！冷静！”凌霄大惊失色，顾不得自己伤势，扑上去想按住他。
“祖宗！祖宗啊！别激动！你刚醒！”钱多多也吓了一跳。
剑无尘眼神一凝，一步上前，一股冰冷的剑气瞬间笼罩过去，强行压制小六子体内暴走的灵力。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小六子体内，那刚刚在识海废墟中扎根的“懒道”感悟，似乎受到了这股极致悲愤情绪的剧烈冲击，竟自发地运转起来！一股奇异的力量，将那股失控的力量…包裹、吸纳、沉降！
噗！
小六子一口暗红色的淤血猛地喷了出来！溅在玉石地面上，触目惊心。
但喷出这口血后，他眼中那骇人的赤红竟迅速褪去，剧烈颤抖的身体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他像是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回破碎的躺椅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只有眼角，无声地滑下两行滚烫的泪。
凌霄看着小六子这副样子，心都碎了，刚想说什么，却被钱多多一把拉住。
钱胖子那张胖脸上，此刻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他指着地上小六子喷出的那口血，“老凌…你看那血！”
凌霄和剑无尘同时低头看去。
一层极淡极淡的清光正缓缓流转。拼凑出了一个极其简陋但凌霄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图案轮廓！
那轮廓…赫然是清虚观护山大阵最核心的防御阵眼——两仪微尘阵的简化雏形！
虽然残缺，虽然简陋得可笑，但那独特的阴阳鱼流转、生生不息的韵味…绝不会错！
钱多多胖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声音都变了调：“卧槽…他…他吐血吐了个阵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