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师姐…” 躺椅上,小六子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眼角又有新的泪痕滑下来,混着脸上的灰,留下两道清晰的印子。他没睁眼,像是陷入了某种半昏迷的梦魇,眉头痛苦地拧着。
凌霄听见这声呓语,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踉跄着扑到躺椅边,想碰又不敢碰小六子,只能哑着嗓子低吼:“小六!小六子!你撑住!大师兄在这儿!师父…师父还等着你回去!你听见没有!”
钱多多总算从“血画阵法”的震惊里回过点神,一看小六子那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也急了,赶紧把那株金贵的“九叶安魂草”又掏出来,对着剑无尘吼:“剑疯子!别杵着了!帮忙!把他嘴掰开!这草贵,死马当活马医了!”
剑无尘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当然知道小六子现在的情况,强行灌药搞不好适得其反。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制住小六子,异变再生!
嗡——!
一直紧贴着小六子胸口的那块古朴玉佩,剧烈震颤起来!发出的嗡鸣声不大,却异常低沉!玉佩表面,发出刺目的赤金色光芒!光芒穿透小六子破烂的衣襟,像个小太阳似的,把周围几人的脸都映得一片金红!
“我靠!又咋了?!”钱多多吓得手一抖,差点又把安魂草扔了。
剑无尘瞳孔骤缩!他感觉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意,正无视空间距离,疯狂地朝着逍遥窝、朝着躺椅上那个昏迷的少年…碾压过来!这恶意之纯粹、之恐怖,远超他见过的任何魔头!让他怀中的剑匣都发出了近乎悲鸣的剧烈震颤!
“敌袭!!”剑无尘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他一步抢到小六子躺椅前,怀中的剑匣“锵啷”一声自行弹开!
钱多多反应也快得吓人,胖手一甩,刚才悬浮在身边的七八件防御法宝跟不要钱似的全砸了出去!
凌霄虽然重伤力竭,但战斗本能还在,几乎是同时,他仅剩的那条完好的手臂猛地在地上一拍,一道微弱的清光符箓瞬间激发,化作一面布满裂痕的清虚观制式灵盾,挡在自己和小六子身前。聊胜于无。
三人如临大敌!
然而…
预想中的惊天动地攻击…并没有来。
平台外,风还是那样吹,虫鸣还是那样叫。灵山外围的钱氏防御大阵光幕,也安安静静地罩着,连一丝涟漪都没起。
就好像…那股让他们灵魂都感到战栗的恐怖恶意…只是他们的集体幻觉?
“怎…怎么回事?”钱多多等了几息,屁事没有,有点懵了,“那…那股子邪乎劲儿呢?溜了?”
剑无尘眉头紧锁,冰蓝色的剑意屏障依旧维持着,没有丝毫放松。他的感觉绝不会错!那股恶意…并非消失了,而是…改变了形态?从狂暴的碾压,变成了一种…更隐晦的注视!
他猛地低头,看向小六子胸口!
那块玉佩发出的赤金色光芒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炽烈!在小六子身周形成了一层赤金光晕。光晕的边缘,似乎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对抗!
玉佩在自动护主!它在对抗那股无形的注视!
“看…看玉佩!”凌霄也发现了异常,嘶哑地提醒。
钱多多凑近了些,胖脸被赤金光映得通红,他眯着眼仔细感受了一下那层光晕边缘的“滋滋”声,脸色“唰”地一下又白了:“妈的…不是溜了!是…是有人在‘看’我们!隔着不知道多远!就…就用眼神‘看’!那玉佩在挡着那‘看’过来的‘劲儿’!”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看”也能看得人毛骨悚然,看得防御法宝自动激发!
就在这时——
躺椅上,昏迷中的小六子,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整张脸由白转青!胸口那玉佩的光芒也随之一暗!
“小六子!”凌霄目眦欲裂,想去碰他,却被那层炽热的赤金光晕烫得缩回了手!
剑无尘眼神一厉,头顶悬着的冰剑剑光大盛!他不管那注视来自何方神圣,敢当着他的面搞小六子,先吃他一剑再说!
就在剑无尘的剑意即将爆发的刹那——
玉佩的光芒猛地又亮了起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亮!那层赤金光晕剧烈波动,仿佛在燃烧自己!一声带着无尽威严和愤怒的凤鸣,仿佛从远古时空穿透而来,直接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唳——!
这声凤鸣,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那无形的冰冷注视上!
躺椅上,小六子抽搐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后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青紫的脸色迅速褪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总算平稳了下来。他像是被彻底抽干了,陷入了更深沉的昏迷。
玉佩的光芒退去。
平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没…没了?”钱多多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看向剑无尘,“剑疯子…刚才…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剑无尘缓缓收回了冰剑和剑域。他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六子,又看了看那枚恢复平静的玉佩,最后目光投向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夜空,缓缓吐出两个字,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魔渊…主宰。”
魔渊。
真正的深渊。
这里是万魔的源头,是诸界的坟场。是连最强大的仙神都讳莫如深、不敢踏足的终极绝地。
在这片绝对死寂的深渊最核心,在那由无数世界残骸、神灵骸骨、扭曲规则共同沉淀、压缩、腐烂形成的终极污秽之核上…有什么东西…存在。
祂的存在本身,就是这片深渊的意志。是这无边黑暗凝聚出的唯一“意识”。
此刻,这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古岁月的污秽之核,表面…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在那绝对的黑暗中心,两点幽芒…缓缓亮起。
那不是光。那是比最纯粹的黑洞还要深邃的“空无”被强行赋予的“存在感”。
这双眼睛,缓缓睁开。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绝对漠然。
祂的“目光”,无视了魔渊层层叠叠的扭曲空间,无视了诸天万界的晶壁屏障,穿透了无尽遥远的距离…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人界,东洲,那座刚刚平息了一场无形风波的灵山,那个躺在破碎躺椅上、陷入最深昏迷的少年身上。
一丝意念,冰冷、带着一种玩弄蝼蚁般的戏谑,在这片死寂的魔渊核心无声地“荡开”:
“天弃…”
“钥匙…”
“有趣的…玩具。”
“你的‘懒道’…还能逍遥…多久?”
“最终的棋局…”
“该由吾…来落子了…”
意念消散。
那双比深渊更幽暗的眼眸,缓缓合拢。
魔渊核心,重归死寂。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场以整个三界为棋盘,以无数生灵为棋子的终极棋局…其第一颗落下的棋子,已带着毁灭的阴影,悄然悬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