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东走到峤南路途遥远,加上河东本就天寒地冻,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更是难事。
谢言明却意志坚定,翻山越岭花了一月有余终于来到了清河边界。
恰巧遇上曹休曹止两兄弟在河边踏春,他们瞧见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鬼使神差追了上去。
“言明,是你吗?”曹休叫住他。
谢言明止住脚步,却不敢与之相认。
此刻的他衣衫褴褛,哪还有什么世家公子的模样,不过是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叫花子。
曹休并未在意他落魄的模样,而是欣喜惊呼道:“二弟,真是言明!”
曹止见他的模样转头跑去马车上,将食物全数搬了下来,又避开人群找了处隐蔽的地。
谢言明囫囵吞了些吃的果腹,他好几日没有吃过正经东西。
曹止见他如此叹息道:“谢家人也不知在想什么,愣是要将好好的人折磨成这样子。”
曹休拍腿而起忿忿道:“是啊,谢家人蛮不讲理。当日他们找上门来,还让爹爹揍了我们一顿,不让咱们和言……”
“哥!”曹休喊住他。
言明拿住食物的手停下,他这才明白,原来当初曹氏兄弟的不告而别,是因与自己结交受到了祖父的责罚。
他心中愧疚,垂眸,擦了擦嘴角的残渣,心想着不能再连累他们,更不能回到那牢笼中去。
他必须离开。
“言明!”曹休在他后头喊道,“你不是一直在调查你母亲的死因吗,我知清河有一家姓祝的人家,就算是白骨也可验出死因来。你大可去试试……”
言明继续往前走,不敢回头只摇手告别,他含着泪,咬着饼。祝家,那或许是他最后的希望。
走了很久的路,谢言明实在太累了,脚步发飘,直到他看见祝家往生义庄的木牌,他才泄了气瘫倒在地。
“小余儿,是个叫花子晕在咱们门口了。”屋里头走出一高个姑娘,在谢言明模糊的视线中,还有一个姑娘,是一皮肤白皙长着一双灵动杏眼的阿姐。
祝余放下背篓,尤为紧张地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兑了水塞进他嘴里。
“瞧他这样子应当是许久没吃饭了,一时半会醒不了,阿笙,把他抬进去吧。”
“好。”
谢言明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好像从未睡得那样安稳过。义庄本该是冰冷阴森,可他却觉得这里比谢家好上太多。
这一觉睡到了黄昏,西晒的柔光打在他脸上。他舒展着四肢,从床榻上坐起,张望着四周。
久之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躺在义庄用来停尸的木床上。
“你在看什么?”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他吓了一跳,从床上弹起,张开嘴还是说不出话。
“你是个哑巴?倒是可怜。”阿姐比他年长几岁,从食盒里端出两道热菜来,温和说道,“我叫祝余,是这义庄的仵作。”
仵作?言明眼中透露着怀疑,祝家的仵作难道是个小姑娘?
她似乎注意到了这小子的眼神,反问道:“怎得,年纪小不能做仵作吗?”
言明连忙摇头,单纯的眼神闪亮亮盯着她看。他没见过这样好看的阿姐,当然其实在那四方院中根本见不到几个女子。
他更不知原来这样好看的阿姐竟也会验尸,还是个仵作。
祝余谈及此处,眼神闪着光自豪说起:“我眼下并不精通,但我师父是这清河最厉害的仵作,他这些日子出去调查别的案子了,等他回来我就介绍你认识。”
言明木然点头,曹止此前说得应是她的师父。看来,他还需想些法子在这义庄多待一会儿。
想到此处,阿姐的脸忽而凑了上来,认真地打量起他来,一时间言明脸飞红。
余晖照在她的脸颊,温而不热的一抹笑意:“小哑巴,你这皮相倒是生的不错,就不知骨相如何了。”
什么皮和骨头?谢言明害怕得往后一撤。
阿姐却十分认真问道:“小哑巴,你愿意做我的药人吗?”
药人?言明端坐在石凳上一言不发。
祝余看他不明白,解释道:“师父说我的无相之术未到火候,我想是我一直在死人脸上试验的缘故。你若愿意,可以住在这里,也算有个庇护之处?”
他们家不是验尸的,那她口中说得做试验,该不会要开膛破肚?不成,那是会死人的。
可眼下,他需要祝家,祝仵作还未归来,若是此时离开,便再无机会了。言明想了想狠下心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点头。
祝余欣喜跳起,那双眼水汪汪盯着他:“那我需要给你什么做为报酬呢?”
言明发不出声音,看了眼四周,指着那石桌上放着的仵作实录,实则是暗示她,让她祝家帮忙验尸。
谁知阿姐会错意,端起桌上的糕点道:“原来你是喜欢我做的蜜糕。”
不,不是!
可恨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他激动地比划着,想要解释自己是想祝师父为他母亲验尸。
姑娘思虑着说道:“那我每天都给你一块蜜糕可好?”
谢言明无奈垂下头,紧接着舌头忽而尝到一丝清甜的味道。
那姑娘干脆朝他嘴里塞了一块:“小哑巴,那就如此说定了!”
言明的眼亮起,在谢家,他从未吃过这样甜的东西,原来甜食能给人带来如此愉悦的感觉,让人精神抖擞。
而后的半个月,他就住在往生义庄等待祝盛归来。
祝余并没有剖开他的肚子,只是每日就如同揉面师父,将那奇怪的黄泥糊在自己的脸上。
她说:“小哑巴,你不会说话,可却长得好看,我可以捏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
“颅骨饱满,鼻基微凹有高度,下颌拐折清晰…”祝余高高捧起一个泥人,欣喜道,“成了!小哑巴你看,像不像你!”
她似乎很开心,这半月来她终于成功了,而此刻言明也是由心为之开心。
“太,太好了。”他跟在她的身后,喉咙如久逢甘露的土地,终发出声响。
可谁知脚方才踏出门,谢家的人已经站在门口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