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情报，关于摄政王，关于教会，关于他们口中的‘圣嗣’。”米勒的声音平稳，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怀旧气氛，将焦点拉回现实的危机，“你在王都经营多年，即使离开，总该有些不为人知的布置。”
卡拉巴斯甩了甩尾巴，抖落一些灰尘，那丝哀伤迅速被惯有的精明与讥诮取代：“当然，喵。一个合格的贵族，总会给自己留几条后路，尤其是一个……变成猫的贵族。”
他轻盈地跳下窗台，走向大厅一侧看似完整的墙壁。“跟我来。”
他在墙壁前停下，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描绘着古代纳尼亚骑士与狮鹫并肩作战的挂毯，只是如今挂毯颜色晦暗，积满了灰尘，图案模糊不清。
卡拉巴斯没有去拉动任何明显的机关，而是用爪子在那骑士所持长矛的矛尖位置，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击了七下。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布莱泽以为机关年久失修已经失效时，墙壁内部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紧接着，那面墙壁，连同其上的挂毯，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入口。一股更加陈旧、但带着书卷和金属气息的味道从入口中涌出。
“欢迎来到……卡拉巴斯真正的核心，喵。”猫侯爵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率先走了进去。
通道狭窄而陡峭，石阶打磨得光滑，两侧墙壁上镶嵌着某种能自发微光的苔藓，提供着勉强视物的幽绿光芒。
向下走了约莫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布置得如同小型指挥所兼书房的地下密室。
空气虽然陈旧，却干燥而洁净，显然有良好的通风系统。
靠墙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塞满了皮质封面的书籍和卷轴。一张巨大的实木桌子上摊开着几张泛黄的纳尼亚地图，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精致的、由齿轮和水银驱动的沙盘，模拟着王都及周边山脉的地形。
墙角堆放着几个密封严实的箱子，上面烙印着卡拉巴斯的徽记。
“这里由独立的泉水和小型地热提供能量和空气，入口只有我知道，绝对安全。”卡拉巴斯跳上桌子，尾巴尖扫过沙盘上那座微缩的狮鹫之城，“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我这只老猫，还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他指挥着米勒和布莱泽打开那些箱子。
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分门别类存放的文件、一些早已不再流通但制作精良的旧式武器、几套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衣物、以及一小袋虽然陈旧但纯度极高的金纳尔。
卡拉巴斯不看重钱财，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存了些钱。
卡拉巴斯则跃上书架，用爪子灵巧地扒拉着那些陈旧的卷宗。
他的猫瞳在幽光下闪烁着专注的光芒。
“摄政王奥利弗……哼，一个志大才疏、却又贪婪无比的投机者。老国王在世时，他就极力鼓吹引入外部力量对抗所谓的‘外部威胁’，实际上是想借机扩张自己的势力。他当年引荐银魄教会的提案被驳回，可没少在私下里抱怨喵。”
他一边翻找一边说道，语气充满鄙夷。
“至于银魄教会……他们觊觎纳尼亚不是一天两天了。”卡拉巴斯抽出一份边缘破损、字迹潦草的手稿，“看这个，这是我还在位时，安插在境外眼线传回的零星报告。提及教会似乎在疯狂搜寻各种古代遗迹，尤其是与‘熔炉’、‘巨人’、‘地火’相关的传说。他们似乎在寻找某种……能稳定承载并增幅他们那亵渎仪式的‘容器’或‘能源’。”
他顿了顿，猫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圣嗣’……难道他们想在纳尼亚，利用这里的某种特质，完成他们那该死的‘圣嗣计划’？”
他又找出几份更为古老、甚至使用着迥异于现代纳尼亚文字的书卷。
“还有这些……关于王国早期历史的模糊记载。在‘狮鹫’成为王室象征之前，古老的徽记是分开的‘雄狮’与‘巨鹰’，分别代表大地的力量与天空的视野。传说‘天脊山脉’本身，就蕴含着非人的伟力，是远古某个失落文明的造物，或者……是某个沉睡巨神的脊梁。教会选择这里，绝不仅仅是因为摄政王的愚蠢。”
米勒静静地听着，同时快速浏览着卡拉巴斯找出的相关文献。
他将这些信息与自己的所见所闻迅速整合。
“我在教堂内部看到的，”米勒开口，声音在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将通过渡鸦使魔看到的景象详细描述出来——那诡异的机械装置、浸泡在容器中的组织、关押活人的囚笼、以及最深处的祭坛和那个被作为实验体的少女。他特别强调了维罗妮卡身上那纯粹而古老的恶魔气息，以及她手中那本金属大书上扭曲的符文。“他们在进行的，是活体实验，目标就是制造所谓的‘圣嗣’。
那个少女，就是他们的‘原料’之一。”
布莱泽听得拳头紧握，眼中怒火燃烧：“这群畜生！”
“所以，教会的目的很明确了。”卡拉巴斯用爪子点了点沙盘上代表教堂的位置，“他们要在纳尼亚，利用可能存在于这片土地下的古老力量，完成他们制造恶魔战士的计划。摄政王奥利弗，要么是被力量诱惑的合作者，要么干脆就是被他们控制的傀儡。”
米勒点了点头，但眉头依旧紧锁：“逻辑上说得通。但有两个关键点，无法用教会的行为来解释。”他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格里高尔男爵的死。如果是教会灭口，为何手法如此诡异，不留外伤，生命气息完全消失？这不像他们惯用的能量武器或恶魔之力的风格。而且，杀死一个边境男爵，对他们在纳尼亚的计划有何直接益处？挑起混乱？还是灭口他知道的某个秘密？”
“第二，叹息之墙。三名银色行者离奇死亡，现场有能量爆发痕迹，但死者外表无伤。教会自己在那里进行仪式，为何要杀死自己的行者？如果是仪式失败的反噬，为何现场还有其他非人类智慧生物的遗体？而且，根据加尔文所说，他们发现现场时，行者的装备——独角兽血吊坠、能量偏转斗篷和武器——都不见了。如果是教会自己收拾现场，为何只带走装备，留下尸体？”
密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烛火摇曳，映照着三人凝重而困惑的脸。
卡拉巴斯用爪子挠着下巴，翡翠色的竖瞳眯成了一条缝：“喵……的确。这两件事，透着古怪。男爵之死，像是某种……精准的‘收割’，而非单纯的杀戮。叹息之墙的行者之死，则更像是……遭遇了意料之外的袭击，袭击者目标明确，就是为了那些装备，而且使用了某种我们不了解的、直接作用于生命本质的手段。”
他抬起头，看向米勒和布莱泽，猫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我有一个推测。除了我们和教会、摄政王之外，在王国内部，或者说，在这片土地上，还存在着一股……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势力？”布莱泽疑惑。
“是的。”卡拉巴斯缓缓说道，“一股同样在暗中活动，目的不明，但显然对教会抱有敌意，并且掌握着奇特力量的势力。他们杀了男爵，可能为了灭口，也可能为了挑起教会与本地势力的矛盾，制造混乱。他们在叹息之墙袭击了教会的仪式，杀死了行者，夺走了那些蕴含特殊能量的装备……他们或许也在觊觎‘古老熔炉’的秘密，或许与教会有宿怨，又或许……有着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目的。”
这个推断让密室的空气更加凝重。
原本看似清晰的敌我界限，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明处有摄政王和银魄教会的围剿，暗处还有一个神秘莫测、敌友难分的第三方势力在行动。
“会是谁？”米勒问道，“纳尼亚本土的抵抗组织？还是其他来自境外的力量？”
卡拉巴斯摇了摇头：“不清楚。纳尼亚境内，除了王室和领主，很少有成规模的非官方武装。至于境外……可能性就太多了。但能将事情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绝非寻常组织。”
他们将已知的所有线索——男爵之死、叹息之墙、教堂实验、摄政王的行动、甚至那个红兜帽少女的警告——都摆在桌面上，试图找出第三方势力存在的更多证据和可能的目的，但线索依旧支离破碎，如同散落一地的拼图，缺少最关键的部分。
“白女巫……”米勒忽然想起了在霜语山脉的经历，“这会不会和第三方势力有关？”
卡拉巴斯却再次摇头：“白女巫贾迪丝的传说流传已久，但她一直被封印在极北的峡谷，我曾经去白女巫峡谷探索过，她的力量本质是冰寂与严寒。而男爵和叹息之墙的死者，并非冻死，也没有任何冰系魔法残留的迹象。手法完全不同。暂时很难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复盘至此，情况反而更加复杂。
他们确认了教会与摄政王的勾结与可怕计划，却也被一个隐藏在更深处的谜团所困扰。
敌暗我明，局势扑朔迷离。
米勒站起身，走到密室墙边，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冰冷的石壁。
“无论有多少方势力，”他最终开口，“我们的首要目标不变：找到奶奶，阻止教会的计划。这个第三方势力……既然他们也在对付教会，或许在某些时候，可以成为借力的对象。但现在，我们需要主动出击。”
他看向卡拉巴斯：“我们需要知道，那个被作为实验体的少女是谁，有没有办法救出来。我们需要更了解维罗妮卡的能力和弱点。我们还需要找到那个红兜帽少女，她可能掌握着关于奶奶下落，以及这个‘第三方势力’的关键信息。”
短暂的休整与情报复盘后，压抑的沉默再次笼罩了卡拉巴斯家族尘封的密室。
“我们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像受惊的地鼠。”米勒打破了沉默，“摄政王动用官方力量抓捕我们，意味着他已经撕破了脸皮。我们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摄政王个人的独断专行，还是……国王艾登的意志。同时，寻找奶奶和红兜帽少女的线索不能断。”
他的目光扫过布莱泽和卡拉巴斯：“我们需要分头行动。”
布莱泽立刻挺直了腰板，眼中燃烧着迫切的光芒。
米勒继续道：“我去见巴顿。他是狮鹫骑士团长，理论上直接效忠国王。他对摄政王的态度暧昧。我需要知道他现在的立场，了解王宫内的真实情况，以及……我们能否获得狮鹫骑士团哪怕一丝的、非官方的支持。”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返回刚刚被围捕的狮鹫骑士总部，无异于自投罗网。但有些风险，必须承担。
“我跟你去！”布莱泽立刻说道，他无法忍受在这种时候无所作为。
“不。”米勒摇头，“你需要跟着卡拉巴斯。”他看向窗台上的猫侯爵，“他对王都的暗面，对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和非人生物的了解，远超我们。寻找奶奶和红兜帽的线索，不能只依靠官方渠道。你们需要去那些……普通人，甚至官方势力难以触及的地方。”
卡拉巴斯甩了甩尾巴，翡翠色的猫瞳中闪过一丝了然：“喵，说得对。在最开始变成这副模样，还没离开纳尼亚的那段混乱日子里，我可不仅仅是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利用这具不受人注意的躯壳，我走遍了王都的阴影，结识了一些‘特别’的朋友。有些消息，在人类的酒馆里听不到，但在某些只有特定‘居民’才知道的聚集地，却可能是公开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布莱泽：“跟着我，猎人。让你见识一下，纳尼亚王都的另一面。”
布莱泽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我明白。只要能找到奶奶，我听你们的。”
计划已定，不再耽搁。
米勒仔细检查了一下自身的装备，他换上了一套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普通衣物，戴上兜帽，将显眼的外表稍作遮掩。
“保持联系。”米勒对卡拉巴斯说道，“如果有紧急情况，老办法。”
卡拉巴斯点了点头，用爪子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复杂的符号，那是他们之间约定的、利用城市特定标记传递信息的暗号。
没有更多的告别，米勒如同融入阴影的流水，悄无声息地再次通过密道，离开了这座荒废的侯爵府，身影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与建筑阴影中，向着狮鹫骑士总部的方向潜行而去。
与此同时，在侯爵府内，卡拉巴斯跳下窗台，对布莱泽说道：“我们也该出发了，喵。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有些‘场所’正是活跃的时候。”他带着布莱泽从另一条更为隐秘的出口离开了府邸，这条出口直接通往一条废弃已久的、曾经用于排放雨水的石砌水道，入口被茂密的耐寒藤蔓完全覆盖，极难被发现。
水道内阴暗潮湿，弥漫着苔藓和积水的味道。卡拉巴斯轻车熟路地在前面带路，他的猫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跟紧我，别掉队，也别乱碰任何东西，喵。”他提醒道，“这些古老的通道里，有时候住着一些不太友好的‘原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