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战报频传,杀声震天,而京都之内,罗彬的“置业大业”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只是……
罗彬看着手挽着手,兴致勃勃在一处新建成的三进宅院里穿梭,对着亭台楼阁、假山回廊频频点评的若若和海棠,颇感有些蛋疼。
他原本提出想在京都另置一处宅院,主要是为了安置海棠这个“敏感人物”,免得她真在范府惹出什么牵连全家的祸事。
提出这个想法时,他还暗自惴惴,生怕若若会觉得哥哥是想疏远她,或者觉得海棠住范府给她添了麻烦而不快。
可万万没想到,范若若听到这个提议,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举双手赞成,甚至表现得比罗彬这个正主还要积极热心,立刻就开始搜寻合适的房源,拉上海棠就开始了“看房之旅”。
这反常的热情让罗彬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丫头,难道是嫌我这个哥哥在家碍眼,迫不及待想把我“扫地出门”了?
看了两处宅子后,他渐渐回过味来了。
此刻,看着若若如同未来女主人一般,仔细检查着房屋的用料、朝向,规划着哪里可以种她喜欢的梅花,哪里可以布置成书房,罗彬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丫头,哪里是想赶他走,分明是存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心思!
在范府,毕竟有父亲范建坐镇,她身为待字闺中的小姐,多少要顾忌些礼法规矩。
可若是搬到了哥哥独自名下的宅子里……那岂不是……
想到某些可能的发展,罗彬心里像是被猫爪子挠过一样,痒痒的,又带着点莫名的罪恶感和纠结,不由得重重地“唉”了一声。
他这声叹息,却让前面两位正在品评的女子误会了。
海棠朵朵回过头,英气的眉毛一挑,带着几分戏谑:
“哟,范大公子,看你这一脸愁云惨淡的,该不会是嫌这宅子太贵,心疼银子了吧?”
若若闻言,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立刻看向罗彬,小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心里已经开始飞速计算自己这些年积攒的月钱和首饰,够不够帮哥哥分担一些。
罗彬嗤笑一声,脸上露出属于“范·庆国第一神医·内库未来接班人·不差钱·闲”的傲然:
“钱?我会缺钱?海棠姑娘,你怕不是还不知道‘范闲’这两个字,在庆国的医学界和即将到来的商业界,值多少钱。”
海棠被他这臭屁的样子逗乐了,咯咯笑道:
“那照你这么说,你不应该叫范闲啊,你应该改个名,叫‘范钱’!行走的钱袋子!”
罗彬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海棠一眼,懒得跟这北齐来的“土包子”计较货币的实际购买力与品牌溢价之间的区别。
他转而问道:
“我说两位大小姐,咱们这一上午可都看了两处宅子了,这处无论是面积、位置、还是内里格局装饰,在京都都算得上是一流了,还没找到你们满意的吗?”
若若轻轻摇了摇头,秀眉微蹙:
“宅子是都挺好,可……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少了些生气。”
罗彬环顾四周,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庭院宽敞,花木扶疏,这还缺生气?他正疑惑,旁边海棠朵朵接口道:
“缺水!”
她肯定地说,
“其他都挺好,就是没有活水,感觉有点干巴巴的,单调。闲暇时候想划个船、游个湖、钓个鱼什么的都不行。”
罗彬闻言,差点笑出声:
“我说大姐啊!你这要求也太高了吧?带天然湖泊、能让你在里面划船钓鱼的宅子,在京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那是凤毛麟角!基本都被那些亲王、郡王之类的皇亲国戚早早收入囊中了,那是身份的象征!想从他们嘴里把这种宅子抠出来,可不是光靠‘一点钱’就能搞定的!”
他这话倒是不假。
能在自家宅院里拥有像样水景,甚至小型湖泊的,在京都权贵圈里,一巴掌都数得过来。
他爹范建,堂堂司南伯、户部侍郎、还是庆帝的奶兄弟,身份够尊贵了吧?可范府里,也就只有几个靠下雨积水或人工引水的小池塘,别说游湖赏景,多养几条锦鲤都嫌挤,几天不下雨,池底都能晒出裂纹来。
海棠听了,了然地“哦”了一声,倒是没再坚持。
她和若若凑到一起低声商量了几句,两人回过头,异口同声地对罗彬说:
“那就这里吧!这里离范府不远,格局也够大,收拾起来也方便。”
罗彬下意识地点点头:
“那行,咱们就定……”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醒悟过来——
等等!要买宅子的人是我啊!
怎么最后拍板做决定的,变成若若和海棠了?这流程是不是有点不对?
不过,看着若若那亮晶晶的、带着期盼的眼神,他心头那点小小的别扭瞬间烟消云散。
妹妹喜欢就好,反正宅子买了也是给人住的,她高兴最重要。
而且这宅子位置确实不错,离范府近,相互有个照应,面积也足够安置海棠以及未来可能需要的“自己人”。
“行,就这儿了。”
罗彬一锤定音。
三人在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房牙热情引领下,走出宅院大门,准备回牙行办理交割房契地契等手续。
罗彬刚迈出气派的大门,目光便是一顿。
只见范府的马车旁,多了一个抱剑而立的身影。
那人一身青衫,面容冷峻,眼神如同他怀中的剑锋一般锐利,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寒气息。
正是二皇子门下首席剑客,有着“一剑破光阴”之称的谢必安。
谢必安也注意到了罗彬等人出来,他的视线快速扫过罗彬身后低声交谈的若若和海棠,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上前一步,对着罗彬恭敬地拱手:
“范公子。”
罗彬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几步走上前,十分自然地抬手拍了拍谢必安的肩膀:
“哎呀,老谢!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在上次吧?有段时间没碰头了哈!”
他这看似随意的动作,却让谢必安身体猛地一僵。
不仅是因为罗彬这过于“亲昵”的举动,更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看清罗彬是怎么拍上来的,甚至……他连一丝躲闪的念头都没来得及生出!
如果罗彬刚才拍过来的不是手掌,而是刀刃……谢必安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罗彬仿佛没注意到谢必安的内心震动,转而看向若若,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若若,你和海棠先坐马车回府。”
范若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罗彬眼神的示意下,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拉着还有些好奇张望的海棠朵朵,登上了范府的马车。
目送马车驶远,罗彬这才重新看向谢必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保持着礼节:
“是二殿下找我?”
谢必安收敛心神,更加恭敬地点头:
“是。殿下派属下前来,请范公子过府一叙。殿下已在府中等候。”
“那就走吧。”
罗彬干脆利落。
谢必安早已备好了马车,罗彬也不客气,径直坐了进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一向眼高于顶、除了二皇子对谁都不假辞色的快剑高手,竟亲自坐在了车辕上,充当起了车夫的角色。
能让谢必安屈尊驾车的人,在京都屈指可数。
但谢必安对此并无太多抵触。
一来,罗彬曾赠予他一本精妙绝伦的剑谱,对他剑道精进助益极大,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半师之谊;
二来,方才罗彬那看似随意的一拍,更是让他深刻认识到,这位范公子的实力,恐怕远在他之前的预估之上。
为这样的强者驾车,不丢人。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车内,罗彬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老谢,之前给你的那本剑谱,修习得如何了?可有什么不解之处?”
谢必安一边驾车,一边恭敬回答:
“回范公子,剑谱招式,属下早已滚瓜烂熟,并无不解。只是……最近运剑之时,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哦?”罗彬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对劲法?”
谢必安眉头微皱,组织着语言:
“最近出剑时,总觉得手中之剑异常沉重,仿佛握着的不是三尺青锋,而是一个沉重的石墩。而且,偶尔会觉得眼前景物有些模糊……属下还以为是自己患了眼疾,殿下还特意请了太医为属下诊治,却什么也没查出来。殿下本还想着,何时请范公子您这位神医给看看。”
罗彬闻言,心下顿时了然。他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老谢,你现在,随便使一招剑招我看看。”
谢必安虽然心中疑惑,但出于对罗彬的信任和那本剑谱的感激,并未多问。此时马车正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巷,左右无人。
他眼中精光一闪,也不见如何作势,怀中长剑已然出鞘!
“锵——”
如同电光一闪,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枯叶,在剑锋掠过之后,悄无声息地碎裂成了十几片大小不一的碎片,缓缓飘落。
谢必安看着那飘散的落叶,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叹了口气,还剑入鞘,语气带着一丝沮丧:
“若是以前,我一剑之下,这片落叶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可现在……力道、速度,似乎都凝滞了许多。”
罗彬淡淡道:
“你说的‘以前’,是这样吗?”
他话音未落,又一片枯叶恰好从道旁树枝上打着旋飘落。
谢必安甚至没看清罗彬是如何动作的,只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搭上了自己的后心,一股奇异而精纯的劲力瞬间透体而入!
这股劲力并不霸道,却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引导作用。
谢必安身体不受控制地随之而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拔剑、出剑、收剑!整个动作快得超越了思维的极限,只在刹那之间完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一瞬间究竟挥出了多少剑!
他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那片飘落的树叶,在他眼中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他能清晰地看到叶脉的纹理,看到剑锋划过空气时带起的细微涟漪。
他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周围的声音消失了,时间仿佛凝滞,唯有手中的剑与那片叶,构成了一种奇妙无比的连接。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片落叶,在自己眼前,不是被斩断,而是从边缘开始,一点点、一点点地瓦解、崩碎,最终化为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粉末,随风飘散,再无痕迹!
一种明悟般的感觉在他心头升起,仿佛触摸到了某种剑道至理的门槛,可那感觉如同指尖流沙,稍纵即逝,想要抓住时,却已空空如也。
直到罗彬将手掌撤回,那股奇异的引导力消失,谢必安才猛地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回归现实。
街道的嘈杂声重新涌入耳中,阳光依旧明媚,仿佛刚才那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幻梦。
“怎么样?领悟到了吗?”
罗彬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谢必安脸上充满了困惑与激动交织的复杂神情,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迷茫和急切:
“有一种……稍纵即逝的感觉,仿佛看到了什么,可就是抓不住!范公子,刚才那是……?”
罗彬平静地说道:
“慢慢来,不必心急。记住刚才那种感觉,记住你的剑与万物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你若能真正抓住那一丝契机,进入九品境界便是水到渠成。而最重要的,是领悟属于你自己的——剑意!”
“剑意?!”
谢必安浑身剧震,脱口而出。
身为一名毕生追求剑道极致的剑客,他自然明白“剑意”意味着什么!
那是无数剑客梦寐以求而不得的无上境界,是剑法拥有了灵魂的象征!
若能领悟剑意,他谢必安此生便堪称无憾!
而刚刚,在罗彬的引导下,他竟然短暂地触摸到了那一丝门槛!
罗彬继续点拨道:
“你修习的是快剑之路。快剑的剑意,核心便在于一个‘快’字。但此‘快’,并非仅仅是出手速度的快,更是心念转动之快,是洞察先机之快,是超越常理认知之快。你需在‘快’这一点上,结合刚才的感觉,再下苦功参悟。对了,那本剑谱,也再多看看,里面的一些运劲法门和心法口诀,对你领悟剑意应当有所帮助。”
谢必安心中凛然,目光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感激。
他没想到,罗彬不仅赠他剑谱,今日竟还如此耗费心神,亲自引导他触摸剑意门槛!
这份恩情,实在太重了!更让他心惊的是,罗彬方才展现出的对剑意的理解和掌控,分明是早已领悟了自身剑意的表现!
可他……不是个神医吗?怎么在剑道上的修为,也如此恐怖?!
谢必安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对着罗彬深深一揖:
“范公子点拨之恩,必安……永世不忘!”
罗彬随意地摆了摆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举手之劳罢了。好了,专心赶车吧,别让二殿下等急了。”
马车继续向前,车厢内的罗彬闭上眼睛,看似养神,心中却在盘算。
点拨谢必安,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是看着一个剑客对至高境界的追求和迷茫,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时对这个世界武学系统的好奇与摸索。
至于谢必安能否真的领悟,就看他的造化了。
而此刻,此行的目的地已然在望。
罗彬知道,这次会面,恐怕不会只是喝茶聊天那么简单。
北伐战事正酣,京都暗流涌动,这位心思深沉的二殿下,此刻找他,所图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