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
“年轻人有这份心,不容易。但你也得明白,各家各户的银钱,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咱们这些村干部,不能强行干预,更不能替人家做主。”
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道:“不过……我家人口多,上有老下有小,七张嘴等着吃饭。为了稳妥起见,我自己愿意多掏点银子,买上几袋米、几袋麦子回来,藏在仓房里,以防万一。这事我不强迫别人,但我自己先动手。”
这件事,在这顿饭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没人再提起,也没有形成什么决议。
村里的气氛依旧如常,鸡鸣狗叫,炊烟袅袅。
村长不重视集体囤粮的建议。
这一点,陆子吟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人心难测,面对未知的风险。
大多数人宁愿赌一把也不愿提前牺牲眼前的利益。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村长竟然愿意自掏腰包,悄悄多买些粮食备用。
这个细节,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麻木不仁。
至少还有人听得进去劝,哪怕只是为了自家考虑,也算是一种觉醒。
这顿饭过后,村民们总算渐渐明白了。
为何陆子吟和赵苏苏这些日子天天吃得油光满面,顿顿有肉有蛋。
但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挑食炫耀?
分明是为了补身子,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艰难日子。
陆子吟到底才多大?
刚过十六岁,正是身体快速发育的关键时候。
多吃些营养的东西,长结实了,将来才能扛得住苦役和灾难。
谁还敢乱嚼舌根,指指点点?
更何况,最近徐家又爆出一件新鲜事儿。
整个村子瞬间炸开了锅,茶余饭后的谈资全都转到了那桩八卦上。
至于赵苏苏这边,她也没坐视谣言蔓延。
她特意请村长出面,在一次晚间大会上公开澄清事实。
把他们的饮食安排解释得清清楚楚、合情合理。
村长一句话定调。
“人家孩子正在长身体,又是伤病初愈,吃得好点怎么了?难道要饿着他们?”
这话一出,四下鸦雀无声。
就这样,风波悄然平息,事情也算是彻底翻篇了。
另一边。
许娇娇还真靠着从赵苏苏那儿学来的说法,原原本本搬回去对付婆婆。
“娘啊,我这不是心疼自个儿,是大夫反复叮嘱过的,如今身子虚,得靠荤腥补回来,不然落下病根一辈子遭罪。”
还主动帮婆婆洗衣做饭,体贴入微。
结果不出半月,婆婆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以前总是挑剔嫌弃,如今却笑得比蜜还甜。
见她进门第一件事就是问冷不冷、饿不饿,端茶倒水抢着来。
偶尔家里炖了鸡,还要特地给她留一碗汤。
但前提是,她手里还得有钱。
雪脂膏的买卖是停了,三十两银子也被赵苏苏“借”走。
可许娇娇手上还攒着些底钱。
这些钱,是她一文一文省下来。
藏在墙缝里、瓦罐底下的私房。
哪怕风吹草动,她也立刻收紧腰带,绝不轻易动用。
可现在,这笔底钱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王春花不知道实情,只觉得这媳妇藏得深。
在她眼里,许娇娇整天穿着粗布衣裳,吃的是杂粮饭,喝的是菜叶汤。
可手头肯定有大把银子。
她越想越觉得这媳妇不简单,心机重,手段狠。
可在家里的日子再舒坦。
一出大门,许娇娇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白天在院里洗衣做饭,装作若无其事。
可一跨过门槛,脚步刚踏上村道,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过是拒绝了一笔交易。
可许娇娇一眼就看穿了。
五十两就想拿走她的命脉?
这可不是一次性的买卖,而是掐断她今后所有的财路!
傻子才答应啊!
这可是下金蛋的母鸡!
每天产一枚,日积月累就是金山银山。
她当时冷笑一声,直接撕了那张契约纸,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区区一个收方子的人,能奈她何?
哪知祸事才刚开始。
她前脚回村,后脚麻烦就跟上了。
原先对她客客气气的小贩,如今见了她就绕道走。
卖肉的老张头,以前还会偷偷塞块肥肉给她。
徐阳在私塾被人冷落,排挤、嘲笑。
“哟,娇娇来了!”
徐阳咬着嘴唇坐在角落,拳头攥得发白,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还算轻的。
更严重的还在后头。
最要命的是,她买不到猪板油和肥肉了。
这两种东西,是雪脂膏的命根子。
少了它们,什么香、什么润、什么亮,全都成了空谈。
没有原料,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变不出成品来。
就这两样,是雪脂膏的命根子。
缺一样,整批货就废了。
温度调不对,比例差一点,成色就会发黄、起渣,根本没法拿出去卖。
而如今,这两样偏偏全断了。
这秘密,她藏得好好的。
村里几个信得过的人也从没外传。
她只让孙三和王招娣经手销售,从不提配方来源。
就连她熬制的地方,都是夜里悄悄在柴房操作。
门窗捂得严严实实,连烟味都不准外泄。
方子,她确认没人知道。
每一味药材的比例,火候的时间长短,全记在脑子里,纸上从不留一字。
可为啥,现在连县城都买不到原料了?
油坊老板见到她进门,脸色立刻沉下来,摆摆手说:“没料,早就没货了。”
肉铺掌柜也支支吾吾,推说最近杀猪少。
肥肉全供了酒楼,乡下人别想了。
她本以为是附近镇子缺货,于是天不亮就出门,背上竹篓,一家一家问过去。
跑遍了七八个村子,走过泥路、踏过溪桥,脚底磨出了水泡。
甚至挤进县城最大的油坊,站在人群外侧,低声下气地打听,结果还是摇头。
没料,没货,这买卖还怎么干?
她的客户,有城里的绣娘、绸缎庄的掌柜。
还有几位远道而来的香粉贩子。
这些人早交了定金,等着雪脂膏去做新季的胭脂膏体。
订单一张比一张厚,银钱一笔笔进账。
她原本以为好日子快来了。
过年那会儿她偷偷囤了一点。
可那点分量,连交订单都勉强。
二十斤板油,四十斤肥膘,分三次熬,也只能做出百来盒成品。
可眼下光催货的条子就有三百多张,哪够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