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
苏赢月轻声唤她。
张悬黎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书生,明白自己言语有失,立即住口噤声。
沈镜夷看着书生,目光平静,声音毫无起伏,“可否带路去刘郎君家?”
书生面露难色,搓着手支吾不语。
见状,蒋止戈立刻厉声道:“这般犹豫,莫非是你有所隐瞒?”
“蒋巡检明鉴。”书生急声道:“实在是家母旧疾复发,下生正要赶去请大夫……”
闻言,蒋止戈神色随之缓和,立刻抱拳道:“原来如此,是我莽撞了。”
书生连忙躬身还礼,直起身子,沉吟片刻道:“刘郎君就住在甜水巷里侧,小生实在是不便,还请沈提刑和各位自行前往。”
“一个巷子中少数也有数十户人家,你让我们从何找起?”张悬黎问。
闻言,书生面色为难,抬手挠头,一时不知所措。
苏赢月沉吟片刻,轻声道:“那刘郎君家门前可有什么显眼的标记?比如一棵特别的树,或是其他易于辨认的物事?”
闻言,书生眼睛一亮,点头道:“有的有的。”
“刘郎君家门前贴着副‘雪压梅枝硬,官清贼骨清’的对联,整条甜水巷独此一家。”
苏赢月点头,“我知晓了,令堂的病耽误不得,你快去请大夫吧。”
书生揖手躬身离去。
苏赢月看向沈镜夷,见他眼神略空,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回了神,沉声道:“去甜水巷。”
日头渐渐高挂,暑气也越来越盛。
苏赢月见沈镜夷额头点点汗珠,遂将手中绣帕递给他,轻声道:“擦下汗吧。”
沈镜夷目光这才从门上的对联移向她,他垂眸,眼眸深邃,温声道:“多谢圆舒。”
苏赢月微微一笑,随即看向那副对联,轻声读起,“雪压梅枝硬,官清贼骨清。”她抬眼看向横批,“冷暖自知。”
“月姐姐,这是什么意思啊?”张悬黎疑惑。
苏赢月:“若我解读不错,这刘郎君应是以雪压梅枝自比,即使受到压迫,也绝不屈服。”
“至于下联官清贼骨轻,是说如果当官的清正,做贼的自然会心虚。”
张悬黎点点头。
蒋止戈却轻哼一声,“他刘令归一个作奸犯科之流,也配自比梅花?真是平白辱没了这高洁之花。”
苏赢月看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沈镜夷。
沈镜夷垂眸,看了她一眼,声音温而静,“这下联真正之意是在反讽,正因为官不清,所以他刘令归这等贼骨才不轻。”
他微微一顿,“这刘令归是将自己置于被迫害的正义之位。”
蒋止戈“呵”了一声,“他得了吧,就他还正义?要不是你,他都不是流放三年那么简单。”
他微微一顿,“哎,不对啊,官不清,这不会是在说你吧?”
沈镜夷点点头。
蒋止戈一听怒了,猛地抬脚踹向院门,谁知脚掌却踹在空处。他瞬间拔剑而出,剑尖向前。
那两扇院门,在他脚触及的瞬间,便毫不费力地开了。
门没锁?
莫不是那刘令归早料到他们会来?
苏影月正在思索,下一瞬,便觉手腕一热,被沈镜夷紧紧握住。
与此同时,张悬黎更是闪至她面前,握着星落鞭的手抬起,并与蒋止戈对视一眼。
她怔了一下,随即侧首看向沈镜夷。然他却未看她,只目光警惕地望着门内。
“你们稍候,我们先进。”张悬黎道。
话落,她和蒋止戈小心翼翼进入院中,目光警惕四下巡视。
苏赢月和沈镜夷不约而同地微微探身,向院内望去。
只见张悬黎和蒋止戈默契地逼近正屋。两人分至一左一右,无声地贴在了屋门两侧。
片刻后,她和他对视一眼,微微颔首后,同时抬手轻轻按在门板上,试探性地一推。
“吱扭”一声,打开一道缝隙。
蒋止戈身形一闪,先行掠入房内。
张悬黎紧随其后。
苏赢月脸色紧绷,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
过了一阵,便见张悬黎从屋内走出,摇了摇头,道:“里面没有人。”
闻言,苏赢月和沈镜夷立刻抬步走了进去。
蒋止戈从房内走出,看向沈镜夷,神色凝重。
“茶壶是空的,屋内整洁,只是所有个人细软与贵重物品皆已不见。”他顿了顿,“应不是仓促逃窜,而是早有准备。”
闻言,沈镜夷脸上毫无波澜,目光沉静。
蒋止戈神色比刚才又凝重几分,似在斟词酌句,“桌上给你留了东西,你进屋看看吧。”
苏赢月下意识看向沈镜夷,眸色带着一丝担忧。
沈镜夷察觉到她的目光,垂眸看向她,温声道:“无需担心。”
苏赢月点点头,随他一同进屋。
屋子果然如蒋止戈所言,空荡、整洁得过分,仿佛无人居住。
那张置于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以及桌上那幅平整铺开的宣纸,便显得过分夺目。
苏赢月看了沈镜夷一眼。
两人走上前去。
快到桌前,沈镜夷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苏赢月疑惑,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那桌面,那张纸上写满字迹,并用镇纸压着,平平整整的。
“这?这不是你的字迹吗?”苏影月倏然开口,微微一顿,又道:“不对,这是那刘令归临摹的。”
沈镜夷微微颔首,“这是去岁科举时,他帮礼部侍郎之子写的那篇文章。”
苏赢月见那文章最后,写着八个大字,轻声读道:“舞弊作伪,斯文扫地。”
“这是我定他罪名时,那判词里的八个字。”
闻言,苏赢月眉头一蹙,看向沈镜夷。
“他用你的字迹,临摹他犯罪的文章,和你当年给他的判词。”她声音低低的,眸中带着忧色。
“他这是在用他犯罪的手法向你挑衅,向你下战书。”
“什么?”张悬黎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骤然响起,“他自己做下那等舞弊作伪的丑事,自毁前程,与表哥何干?”
“难道表哥秉公执法还错了不成?”她眼睛睁圆,满是不忿。
“这等不思己过、只会怨尤他人的小人,也配给表哥下战书?真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