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李嵩、兵部尚书吴军......”
这事儿在谢苓的意料之内，她脸上一丁点儿变化都没有。
“然后呢？”
沈墨的手指头啊，有一点点抖。
他朝着金库分出去的两条最粗的黑线指过去。
“最大的那一笔，占了总数的四成，每个月都会汇出去一次……”他顿了一下，“流向了太子府的詹事吴维的名下。”
谢苓依旧面无表情，平静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另一笔呢？”
惊蛰接下了他的话头，艰涩地开口。
“另一笔，占了总额约三成，名目繁多，有绸缎，有珠宝，有珍玩……但最终的流向，都指向了翊坤宫。”
翊坤宫。
柳贵妃的居所。
“哼。”谢苓的嘴角往上一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胃口倒是不小。”
“一个是未来的国君，一个是盛宠的贵妃。”
她的话语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在场个人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惊蛰不敢搭话，只能接着往下说。
“殿下，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事儿。”
沈墨把一本密信册子拿了出来，这册子有半边都被火烧过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册子递给谢苓。
“这是从孙志明书房的暗格里找出来的，是他和边关一个军需官互相往来的密信。”
“那名军需官，上个月已经‘意外’坠马身亡了。”
谢苓接过密信，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上的内容，清晰地证实了她心中最坏的那个猜测。
去年冬天，北境大雪，北漠骚扰边境。
驻守在雁门关的吴振雄将军的部队，收到了朝廷拨下来的一批冬衣和粮草。
结果，那些冬衣里面全是芦花，根本就不保暖。
粮草里面，还掺了好多的沙土。
那一战，吴将军麾下将士冻死冻伤近三千人，因粮草不济，险些全军覆没。
现在，这封信，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此事乃东宫属官暗示，望叔父大人便宜行事，吴匹夫乃我等心腹大患，若能借此削其羽翼，殿下定有重赏……’”
谢苓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念出信中的内容。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让这书房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好。”
“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
她把那封密信放下，抬起眼睛看向窗外的黑夜。
那双凤眸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剩下无尽的深渊与寒冰。
前世，她为了保住这个弟弟的太子之位，与满朝文武周旋，与世家贵族博弈，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婚姻，最后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她以为，他只是软弱，只是无能。
却原来，他早已在权力的浸泡下，烂到了骨子里。
为了打压异己，竟不惜勾结外戚，动摇国之边防，视将士的性命如草芥！
这是一个储君该干的事吗？
这分明是国贼！
“崔家，柳家……”
“还有……谢翊，谢珩。”
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绝美，却也绝情。
“殿下。”
沈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头居然冒出了一丝害怕。
他忍不住开口。
“这事儿……牵扯的太多了。东宫、柳贵妃、崔尚书……这差不多就是半个朝堂的人了。
“殿下若要将此事呈上，恐怕会……”
“会如何？”
谢苓扭过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会打草惊蛇？还是会引火烧身？”
沈墨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小的……小的就是担心殿下您的安全。”
“安全？”
谢苓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亲手把他扶了起来。
“沈墨，你做得很好。”
她的语调，又回到了平常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
“但你得清楚，打从咱们决定做这事儿起，就已经没了回头路了。”
“要么，我们把它连根拔起。”
“要么，我们被这些蛀虫吞噬得尸骨无存。”
她轻轻拍了拍沈墨的肩膀。
“下去歇着吧，后面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得交给你去办。”
沈墨看着谢苓那双沉静的眼睛，心中的惶恐与不安，竟奇迹般地平复了。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下官万死不辞！”
沈墨走了之后，谢苓让惊蛰也下去休息了。
书房里就只剩下谢苓和魏靖川。
“靖川。”
“属下在。”
“你是不是也觉着，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谢苓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让带着湿气的夜风吹进来。
魏靖川沉默了片刻，沉稳地答道。
“殿下所行之路，本就布满荆棘。”
“属下要做的，不是劝殿下回头。”
“而是为殿下，踏平这些荆棘。”
谢苓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终于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说得挺在理。”
她一转身，又走回书案旁边。
“那就帮我做几件事。”
她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将这些核心罪证，立刻复制五份。”
“一份，用最快的渠道，秘密送往京城，亲手交给林稚鱼。”
“还有一份，送到安庆大长公主府去。”
“剩下三份，你亲自安排，由我们最可靠的人，从不同的路线带回京城。”
“记住，绝不能出差错。”
魏靖川瞧着那几个名字，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殿下是怕路上有人来截杀吗？”
“不是怕。”
谢苓将毛笔搁下，语气笃定。
“是一定会。”
“崔家和柳家在江南经营多年，耳目众多。我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不可能毫无察觉。”
“我估摸着，从京城来的杀手，都已经在路上了。”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正好，也让他们看看，我谢苓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属下明白。”
魏靖川接了命令，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条收起来。
他没问为什么不直接把证据呈给皇帝。
因为他心里清楚，谢苓谁都信不过。
在最终的对决来临之前，这些罪证，是她手中最致命的剑。
只有握在自己人手里，才最安全。
做完这一切，谢苓才感到一丝疲惫。
江南的棋局，已经收官。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罪证，所有的仇恨，最终都如百川归海，指向了那座巍峨的紫禁城。
指向了那个她曾经用生命去守护，如今却恨不得亲手毁灭的……东宫。
“该回去了。”
拿回我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