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司渡眼里难得浮现出一团浓郁的困惑:“是水鬼?”
她看着正费力从水里,拱了一个落水小女孩儿,脸色惨白、唇色乌青、眼下青黑的——东西。
瞧着弱唧唧的,不像能打的样儿啊?
“水鬼”眨了眨眼,像是不能够理解司渡的话:“我不知道。”
什么水鬼,他不知道。
“我醒过来,就在这里了——”而且还是深水里。
他用力蛄蛹了好一会儿,才快要浮出水面。
可水面之上的阳光,好刺眼啊。
晒在他身上,更是蛰痛的不得了。
像是要把他给晒的灰飞烟灭一样。
他只好趋于本能的,重新潜回水里。
神奇的是,他似乎在水里也能呼吸。
但——
好像又不是他在水里也能呼吸,而是,他已经不需要呼吸了。
他好像死了。
如果这是水鬼的话,那好像确实是。
“你能帮一把手儿吗?”
本该狰狞恐怖,满身阴煞之气的水鬼,此时双目澄澈的看向,唯一一个经过这里,还能看见他,甚至与他对话的人。
司渡本不想的。
但眼前少年,目光实在太过清澈干净,明明都是鬼了,却一丝鬼气也无。
甚至——
分明是被人虐待戕害致死,眉眼与周身,连一丝怨恨都没有。
纯净、清澈,且——蠢善。
司渡莫名其妙的便迈步上前,将他费力托举上来的小女孩儿,给接到了手里。
附近已经有鬼差过来,要把小女孩离体的魂魄给勾走。
司渡看出其灵魂上,写着意外落水,寿余九十。
本是长寿的命格,却无故横死。
实在也是可怜。
她伸手,当着鬼差的面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让他们眼睁睁看着,把小女孩的魂给抓了回来,团吧团吧,扔回了身体里。
鬼差:……
何人如此大胆!咦?不是人啊!那没事儿了!
他们有心阻止,奈何小女孩儿的命数,已在魂被抓走扔回身体里的瞬间发生了改变。
如今,对方是个活人了。
自然不在他们勾魂的范围。
寿数有余但意外横死就是这样,没人救,或者没救回来,那就是死了,他们得勾走。
可要是被救了,怎么救的别管,只要路子正当,天道无异议,命簿也更正了其生死,那就不在他们的勾魂范围内了。
虽然空手而回有些令鬼恼火,但——谁让对方压根也不是人呢!
这位的生死,可不归他们地府管。
他们就是有心给她点教训吃吃,也无能为力。
鬼差走了。
当然,除了水鬼少年,也无人在意。
司渡正单手环抱着小女孩儿,将其倒过来,头朝下。
往外控水。
不过,她实在不擅长这些,只从前在人间游历时,看过几眼。
明明感觉差不多的手法,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能把小女孩呛进去的水给控出来。
鼓捣了好一会儿……
连刚因为没了活干,回了地府的两个鬼差,都又因为重新有了活儿要干,满是幽怨的回来了。
司渡实在不是很能理解。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偏差,导致这人没救过来,且看起来,好像又死回去了。
“你干什么!”
突然一声急怒的呵斥声,朝着司渡奔了过来。
“把我闺女放下!”妇人又急又怒。
司渡未曾理会,她转而将另一手,掌心朝下,贴附在小女孩的背上,调动起灵力,直接操纵着她呛进去的那些水,一路游走在嘴边,最后呕的一声,全都吐了出来。
呼嗬……
小女孩儿像是终于被疏通堵住的嗓子眼儿,渐渐开始有了呼吸。
再一次失去活儿的两个鬼差:……
十分幽怨的走了。
扯着嗓门怒嚎的妇人,也在这时,大步跑到了司渡跟前,伸手就要把孩子给抢过去。
“你还我女儿!”妇人哀嚎,眼睛红肿,看起来像是在之前,就已经狠狠的哭过一次了。
司渡一个旋身,躲开了妇人的抢夺。
她神色淡淡:“你女儿?”
“这我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妇人闻言,顿时泪流满面,嚎啕大哭:“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该死的老登,我非要砍死你,给我女儿报仇不可!”
司渡:???
她哪里老了?
好在,很快,妇人便呜呜咽咽的解释了:“那个,对不起,小娘子,我不是骂你,我是说我那个遭瘟的公爹…啊呸,我是说我男人那个黑心肝、烂肚肠的爹!”
“我可怜的女儿,从生下来就没享过什么福,能走稳当路了就被那遭瘟的老畜生给逼着干活,我不让,他便嚷嚷着要把我女儿掐死!”
“可我明明都已经如了意,让她帮家里干活,我也起早贪黑的操持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儿,伺候的他们爷俩饭来张口,更是不分昼夜的辛苦做活,耕田种地,怎么他就还是容不下我的女儿,非要害死她性命才罢休!”
“他们家要是真的嫌弃我没能生个儿子出来,和离亦或者休了我,不就好了吗?我有手有脚有力气,不怕养不活自己跟女儿。”
“可为什么!为什么啊!”
妇人边哭边骂,伸出手去,颤颤巍巍的想要抱一抱司渡怀里,小脸苍白,全无血色的孩子。
“……”
司渡再次躲开,并沉默了片刻:“我回答不了你为什么,不过,你坟哭早了,她还没死。”
妇人的哭声戛然而止,转瞬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与不可置信:“没、没死?我女儿还在?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骗我?”
“女儿啊!”
这次,她哭的更大声,但却是欢喜的哭声。
“我苦命的女儿!”
妇人一声高过一声的哭喊,招来了不少住在附近的百姓,凑过来看热闹。
司渡:……
“报官府吧。”她声音淡淡:“孩子是我从河里捞上来的,总不能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
“我又不认识你是谁。”
虽然她看得出来,这妇人的确是这小女孩儿的生母。
可那又如何?
谁知道回去后,这孩子又会不会因为旁的什么意外再次横死?
到时候,这家人讹她怎么办?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会有这种担忧。
但现在,有林家这么一窝倒霉催的家人,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尤其是——
沉默了许久的水鬼,忽然跟她说了一句话。
这就更得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