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朱提郡治所。一座简陋的郡守府内,灯火摇曳,映着刘璋苍白而憔悴的脸。自成都逃出后,他一路向南,惶惶如丧家之犬,随行的亲眷、亲信从最初的数千人,一路减损至不足八百人。如今暂居朱提,靠着当地郡守的接济才勉强立足,可汉军三路齐发的消息早已传来,府外的风声鹤唳,仿佛随时都会将这最后一点安宁撕碎。
“子远,”刘璋端起案上的酒盏,却又猛地放下,酒液溅出,打湿了衣襟,“你说……咱们还能撑多久?”
坐在对面的吴懿脸色同样凝重,他身披铠甲,手中的佩剑却微微颤抖:“主公,汉军势大,关羽、秦琼、苏定方皆是当世名将,南中四郡虽偏远,却无险可守,将士们也早已没了战心……”他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所谓的“没了战心”,不过是“必败无疑”的委婉说法。
刘璋惨然一笑,眼中布满血丝。他何尝不知这些?从成都逃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大势已去。可他不甘心!父亲刘焉经营益州数十年,传到他手中却落得如此下场,那些盘踞益州的世家大族,平日里享受着刘家的俸禄,危难时刻却要么投降,要么裹挟着他继续抵抗,如今跟着逃到南中的,更是日日鼓噪着“与汉军决一死战”,仿佛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打?怎么打?”刘璋猛地一拍案几,声音嘶哑,“成都有数万兵马,挡不住汉军;葭萌关、剑门关险隘重重,也挡不住汉军;如今咱们困在这南中蛮荒之地,手里只有几千残兵,难道要靠着蛮夷部落的刀耕火种之民,去对抗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吴懿沉默不语。他知道刘璋说的是实情。南中的蛮夷部落虽多,却各自为战,素来不服朝廷管束,刘璋许以重利才勉强拉拢了几个部落,可那些蛮兵连像样的铠甲都没有,拿着石斧、竹枪就敢号称“勇士”,真要是遇上汉军的精锐,不过是螳臂当车。
“子远,”刘璋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想打了。再打下去,我刘璋一家老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吴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主公……您要投降?”
“不投降,难道等着被汉军擒杀吗?”刘璋苦笑,“刘进虽灭了不少诸侯,却素来优待降者。当年张绣叛降,最后仍得善待;公孙瓒、吕布的家眷,也都保全了性命。我若投降,或许还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做个闲散宗室,了此残生。”
吴懿眉头紧锁:“可……可跟着咱们逃到南中的那些世家,还有本地的豪强,他们绝不会同意。这些人在益州经营数代,家产田宅都在成都附近,汉军来了,他们的根基必然不保,定会拼死抵抗,主公若要投降,他们第一个就会反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刘璋心头。他何尝不明白?那些世家大族,早已将他绑在了战车上。从成都逃出来的张、李、赵等几家,在朱提本地还有些势力的爨氏、孟氏,这些人日夜聚在一起,名为“商议防务”,实则是监视他,生怕他生出投降的念头。
“他们……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啊!”刘璋猛地站起身,在屋内焦躁地踱步,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吴懿看着他狰狞的神色,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压低声音,试探着问道:“主公……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刘璋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向吴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子远,你说……若是没了这些人,谁还会拦着我投降?”
吴懿浑身一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主公……您要……”
“无毒不丈夫!”刘璋咬牙道,“这些世家,平日里盘剥百姓,架空我这个主公,如今大祸临头,还要拖着我一起死!与其被他们害死,不如先下手为强!”他眼中的疯狂越来越盛,“今夜,就让他们彻底消失!”
吴懿看着刘璋眼中的杀意,心中天人交战。他知道此举太过狠辣,一旦动手,便是血流成河,可他更清楚,若是不照做,等那些世家察觉刘璋要投降,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这些亲近之人。
“主公……”吴懿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末将愿为主公效命!”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笼罩了朱提城。郡守府内,刘璋的房间依旧亮着灯,却异常安静,只有偶尔传出的咳嗽声,证明里面有人。而在府外的街巷里,吴懿正悄悄地集结兵马。
他挑选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亲卫,约有五百人,个个披甲带刃,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吴懿站在街角的阴影里,低声下令:“记住,目标是张、李、赵三家,还有本地的爨府、孟府。进去之后,不必多言,见到男丁便杀,妇孺……暂时看押起来,听候主公号令。动作要快,要悄无声息,天亮之前,必须完事!”
“末将领命!”亲卫们低声应道,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这些士兵一路跟随吴懿逃亡,早已憋了一肚子怨气,此刻有了发泄的机会,个个如狼似虎。
三更时分,朱提城陷入沉睡,只有巡夜的士兵提着灯笼,在街巷里打着哈欠走过。忽然,五队黑影如同鬼魅般,分别扑向五个不同的府邸——那正是张、李、赵、爨、孟五家的住处。
张家府邸外,两个打瞌睡的门房刚被惊醒,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亲卫捂住口鼻,一刀割喉,尸体被悄无声息地拖到暗处。亲卫们撬开侧门的锁,鱼贯而入,手中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谁?”院内巡逻的家丁听到动静,刚喊出声,就被一支飞箭射穿喉咙,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动手!”带队的校尉低喝一声,亲卫们如潮水般冲进各个房间。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房间里传出,随即又戛然而止。张家族长正搂着小妾熟睡,被亲卫一把揪起,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刚要求饶,刀锋已从颈间划过,鲜血喷溅在锦被上,染红了一片。他的儿子、侄子、管家……凡是带把的男丁,无一幸免,倒在血泊中,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至死都不明白,为何会突然遭此横祸。
李家府邸的情况更为惨烈。李家族长是个倔脾气,听闻有乱兵闯入,竟提着刀冲出房间,大喊着“护院何在”,结果被亲卫们乱刀砍死,尸体被剁成了肉泥。他的三个儿子抄起家伙反抗,与亲卫们厮杀在一起,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最终都倒在了血泊中,临死前还在怒骂“刘璋背主”。
赵府的男丁较少,却有不少门客、武师。亲卫们闯入时,遭到了顽强的抵抗。一个武师手持长剑,连杀三名亲卫,剑法灵动,却被校尉从背后偷袭,一剑刺穿了心脏。另一个门客拉弓射箭,射中了两名亲卫,最终被乱箭射死。整个赵府,从正厅到后院,到处都是尸体,血流成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本地的爨府和孟府,因为在朱提根基深厚,府内家丁、护院更多,反抗也最为激烈。爨家族长是个武将出身,听闻变故,立刻组织家丁在院内列阵,用弓箭、滚石阻挡亲卫。亲卫们几次冲锋都被打退,伤亡不小。
“用火攻!”校尉见状,眼中闪过狠厉,下令道。亲卫们立刻找来火把、柴草,点燃后扔向房屋。干燥的木料遇火即燃,很快便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呛得家丁们纷纷后退。亲卫们趁势冲锋,与家丁们展开肉搏。
爨家族长手持长枪,奋勇杀敌,枪尖挑落数名亲卫,却被一支冷箭射中大腿,踉跄着倒地。亲卫们一拥而上,乱刀将他砍死。孟府的情况与爨府类似,最终也在大火与厮杀中,男丁尽数被杀,只留下妇孺们的哭嚎声。
天色微亮时,朱提城的血腥味已经浓得化不开。吴懿站在郡守府外,看着亲卫们陆续归来,个个浑身是血,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神色。
“报——张府、李府、赵府已清理完毕,男丁全部斩杀,妇孺已看押至城西仓库。”
“报——爨府、孟府抵抗激烈,已用火攻破之,男丁尽数斩杀,房屋烧毁过半。”
“报——行动中,我军伤亡八百七十余人。”
吴懿点了点头,声音沙哑:“知道了。传令下去,清理街道上的痕迹,将尸体全部拖到城外掩埋,不得留下任何线索。”
“末将领命!”
亲卫们开始忙碌起来,用清水冲洗街道上的血迹,将一具具尸体拖上马车,运往城外的乱葬岗。那些尸体有老有少,有身着锦袍的贵族,也有穿着布衣的家丁,此刻都僵硬地躺着,脸上凝固着惊恐与痛苦。
郡守府内,刘璋一夜未眠。他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双手不停地颤抖。当吴懿走进来时,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血丝:“都……都处理干净了?”
“回主公,”吴懿躬身道,“张、李、赵、爨、孟五家,男丁已全部斩杀,无一漏网。”
“无一漏网……”刘璋喃喃自语,忽然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他知道,自己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今夜的血,将会永远烙印在他的身上。
吴懿看着他苍白的脸,低声道:“主公,事已至此,不必再犹豫了。没了这些世家掣肘,咱们随时可以向汉军投降。”
刘璋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不知道投降后能否保住性命,更不知道,这场血夜屠杀,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报应。
府外,亲卫们还在清理痕迹,马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妇孺哭嚎,构成了一曲诡异而悲凉的晨曲。朱提城的百姓们紧闭门窗,不敢出门,他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人心惊胆战。
城外的乱葬岗,新挖的土坑已经填满了尸体,亲卫们用泥土将其掩埋,却掩不住那股直冲云霄的血腥与腐朽。几只秃鹫盘旋在天空,发出凄厉的叫声,等待着 (盛宴)的到来。
刘璋站在窗前,久久不语。他知道,屠杀了这些世家,他暂时安全了,投降的道路也畅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