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天色刚蒙蒙亮,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村民们大多刚起床,正准备开始一天的活计,就听得一阵久违的铜锣声“哐哐哐”地响彻了整个桃源村的上空。
“哎哟,里正叔这铜锣,可是有些日子没响得这么急了!”
“可不是嘛!自打咱们村日子安稳了,厂子也办起来了,这铜锣都快生锈了吧。今天这是又有什么‘大事’宣布?该不会是皇上又给咱们村赏赐了吧?”
“想得美你!皇上的赏赐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说来就来。”
“哎呀,别墨迹了,快走快走,再晚些就要站后头了,啧啧啧,这鬼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大家一边吐槽着谢里正这“扰人清梦”的铜锣,一边习惯性地、三三两两朝着谢里正家门口那片熟悉的小广场走去。
不多时,小广场上就聚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寒风吹过,全都缩着身子互相打着招呼,场面熙熙攘攘。
还是那个熟悉的小高台,谢里正穿着一件半新的藏蓝色厚棉袍,精神抖擞地站在上面,旁边站着拿着个小本子和炭笔的谢长河。
谢里正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清了清嗓子,双手往下压了压,洪亮的声音传了开来:
“乡亲们!静一静,静一静!好久没敲这铜锣把大家伙儿凑一块儿了,今天啊,不说别的,就叨叨一件顶顶要紧的事——猫冬!”
他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语气带着感慨:
“咱们搬来这桃源村,也一年多了!托皇上的洪福,加上咱们自个儿肯下力气,如今咱们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大家伙手里头多少都攒下了几个银子,再也不用像前几年在老家那样,一到冬天就愁吃愁穿,生怕熬不过去。也不用像去年刚来那会儿,住在四处漏风的茅草棚里,冻得瑟瑟发抖过年!”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台下纷纷响起附和声:
“是啊里正爷,如今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多亏了咱们村那两个大厂子啊,养活了不少人!”
“就是这北方的冬天,可真够劲儿的!”
谢里正点点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正因为日子好过了,咱们更得把日子过仔细了,过稳妥了!这北方的冬天,不比咱们老家,这里又长又冷,风雪说来就来,要是准备不周全,那可是要受大罪的!别以为住了新房子,盘了火炕就万事大吉了!今天,我就给大家伙儿好好念叨念叨这猫冬要准备些啥!”
“首先说这‘衣’!老人、娃娃的厚棉袄、厚棉裤、棉帽子、棉手套、厚棉鞋,都检查检查,该添的添,该补的补!特别是娃娃,长得快,去年的衣服今年可能就短了,千万别将就!、
大人也一样,出门干活,巡夜,没件厚实衣裳可不行!棉花、布料,趁着集市还没完全冷清,赶紧去置办!”
“再说这‘食’!这是大头!菜园子里剩下的白菜、萝卜、大葱,该收的赶紧收!
白菜怎么存?挖个菜窖最好,没有菜窖的,自己想办法,别让菜烂了就成!总而言之,你们各家各户的,粮食,米面都多囤点,万一雪大了封路,买都买不着!油盐酱醋,也得多备些!晒好的干菜、粉条、蘑菇,都是过冬的好东西!”
“然后是‘住’!那屋里的火炕,都提前烧一把试试,看看烟道通不通畅,炕面热不热乎?不通的赶紧找人掏掏!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别一天天的让我这个老头子操心,我是你们的里正,不是你们的娘!”
“最后是‘行’和‘用’!扫雪的铁锹、木锨,准备好!到时候真下雪了,各家都要出门扫雪,谁家门前的雪没给我清理干净,到时候可别怪我老头子唠叨。”
谢里正这一番细致入微的唠叨,让台下许多原本没太在意的村民恍然大悟,但紧随其后的,却不是兴奋,而是一阵压低了的、充满焦虑的议论声。
“哎呀,里正爷说得在理,可……可这置办下来得花多少银子啊?”
“厚棉衣、新棉鞋、腌菜的缸、囤粮的米面……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怕不是一笔小数目!”
“谁说不是呢!咱们这一年到头,起早贪黑地在厂子里干,一个人省吃俭用,拢共也就能存下五两银子。就算我家有三个劳力,满打满算也就存了十多两。这要是呼啦啦全照里正爷说的置办齐了,怕是这钱袋子立马就得瘪下去一大半,年都过不踏实了!”
“是啊是啊,煤还得另外买呢!我听说那玩意儿要买好多,烧起来都是钱啊!”
“要不……棉衣就将就一下去年的?酸菜少腌一缸?”
“柴火我多去捡点,煤就先少买点?”
台下嗡嗡声四起,充满了对钱袋子的心疼和担忧。
大家辛苦一年,刚尝到点甜头,实在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
谢里正站在台上,看着底下村民一个个那精打细算、肉疼不已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他清了清嗓子,用力敲了敲手里的铜锣,“哐哐”几声压下了嘈杂。
“都别吵吵了!安静!”
他故意板起脸,没好气地哼哼。
“瞧你们那点出息!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不就是怕花了银子,动了你们的钱袋子么?这事儿啊,村里早就替你们想好了!”
他这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谢里正很满意这个效果,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才扬声道:
“咱们村的砖瓦厂和木炭石灰厂今年可是挣了不少银子!咱们理事会早早就核算好了,就等着年前给大家分红了!按照咱们去年的规矩,还是按人头发!桃源村户籍的,有一个算一个,老人、娃娃、女人,都算数!”
他环视一圈,故意拉长了声音问道:
“哦?去年咱们是发了多少来着?我这老头子记性不太好了。”
人群中,姚大的媳妇激动得满脸红光,扯着大嗓门吼道:
“里正爷!是五百文!每人五百文!”
“没错!”
谢里正重重一点头,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去年咱们的过年费发了五百文!来,大家伙儿一起来猜猜,今年——咱们发多少?”
这话立刻点燃了全场的气氛,村民们激动地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期待和雀跃:
“我猜……一两银子!翻了三倍呢!”
“一两?你也太小气了!我猜二两!”
“最多三两顶天了吧?顶我干半年的活了!”
“要是能有五两,我做梦都能笑醒!”
大家虽然都往高了猜,但普遍觉得三五两银子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
谢里正听着台下的猜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连连摇头:
“不对!都不对!”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吼出了那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