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幼儿园美术室弥漫着淡淡的水彩味,阳光透过纱帘,在铺满画纸的长桌上跳跃。顾念安握着画笔,小心翼翼地在纸上涂抹着大片的蓝色。
我要画一片会说话的海。她自言自语,笔尖晕开深深浅浅的蓝。
顾沉舟站在门边,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今天他是被王老师特意邀请来的,原因让他有些意外——安安最近在美术课上的表现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顾先生,您看。王老师轻声走过来,手里拿着几幅安安最近的画作。
顾沉舟接过画纸,不由得怔住了。这些画无一例外都用了大量深沉的色调:深蓝的海,墨绿的森林,灰紫色的天空...与这个年纪孩子通常喜欢的明亮色彩截然不同。
安安最近在幼儿园很安静,王老师语气温和,她总是一个人画画,画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顾沉舟的心微微收紧。他想起最近接送女儿时,她确实比往常沉默,但他以为那只是孩子偶尔的情绪波动。
爸爸!安安发现了他的到来,举着刚完成的作品跑过来,你看,这是深海里的鲸鱼。
画纸上,一头蓝色的鲸鱼在深海中游弋,身边环绕着发亮的水母。整幅画很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
为什么鲸鱼是一个人?顾沉舟蹲下身,轻声问道。
安安歪着头想了想:因为它太大了,其他的小鱼都害怕它。
回家的路上,父女俩走得很慢。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安安一直低着头,用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安安,顾沉舟终于开口,最近在幼儿园不开心吗?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小美说我的画太暗了,不好看。
顾沉舟想起上周接女儿时,确实听到几个孩子在讨论谁的画更漂亮。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才明白那句话在女儿心中留下了痕迹。
那天晚上,顾沉舟翻看了女儿近期的所有画作。在那些深沉的色彩中,他看到了女儿细腻的笔触和丰富的想象力,却也读出了她悄悄藏起的失落。
第二天是周末,顾沉舟带着女儿去了美术馆。他们没有去儿童画展区,而是直接走进了现代艺术展厅。
爸爸,这幅画好奇怪。安安站在一幅以深蓝色为主的抽象画前,但是它让我想到了夜晚的海。
顾沉舟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那幅画确实用了大量的深蓝,却在其中点缀着细碎的银白,宛如夜海中的月光。
知道吗?顾沉舟轻声说,这位画家就是因为敢用别人不敢用的颜色,才成为了伟大的艺术家。
安安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在思考这句话。
接下来的周一,顾沉舟特意早到了幼儿园。他带来了一本厚厚的画册,里面收集了各种使用深色调的名画复制品。
王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孩子们分享这些画。
美术课上,顾沉舟打开画册,从梵高的《星月夜》到蒙克的《呐喊》,他耐心地向孩子们解释着每一种色彩所能表达的情感。
颜色没有好坏,他最后说,重要的是它是否说出了你心中的话。
安安坐在小朋友们中间,眼睛越来越亮。当轮到孩子们自己画画时,她第一次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深蓝色的颜料。
令人惊讶的是,其他孩子也开始尝试使用平时不太敢用的颜色。一个小男孩画了墨绿色的恐龙,另一个女孩画了灰粉色的城堡。
我的恐龙住在古老的森林里,小男孩兴奋地解释,所以要用深绿色!
我的城堡在晚霞中,女孩指着画说,所以是天快黑时的颜色!
王老师站在顾沉舟身边,欣慰地说:您看,孩子们不是不喜欢深色,而是缺少一个理解深色的机会。
放学时,安安举着一幅新画奔向父亲。画上还是那片深蓝的海,但这次,鲸鱼的身边多了一群发光的小鱼。
小美说她也想画深海,安安开心地说,我们约好明天一起画海底世界!
回家的路上,夕阳正好。安安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突然回头说:爸爸,我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深蓝色了。
为什么?
因为它很安静,像爸爸的怀抱。
这句话让顾沉舟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意识到,女儿不是在用色彩表达悲伤,而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理解这个世界。
晚餐时,安安兴奋地向苏晚描述今天的绘画课:妈妈,原来每种颜色都有自己的声音!深蓝色在唱歌,浅蓝色在说话!
苏晚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那安安最喜欢什么颜色的歌声?
我喜欢所有颜色的合奏!安安大声说,因为它们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音乐。
睡前,顾沉舟在日记中写道:今天女儿教会我,读懂孩子的画,就是读懂他们的心。在那些看似深沉的颜色里,藏着孩子对世界最独特的感知。而我们能做的,不是改变他们的调色盘,而是帮他们找到自信地挥洒色彩的勇气。
夜深了,顾沉舟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门。月光下,新完成的海底世界贴在床头,那片深蓝在夜色中泛着温柔的光泽。他知道,女儿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色彩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