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赵世钧,是在他们省公司纪检组长到黑水村6号铜矿调研的当天匆忙离职的,时间点太巧合了,他肯定有问题!”徐若杭的语气异常坚定,她想起哥哥教她做期货盯盘时说过的话——要找出隐藏的主力资金,才能把握真正动向。此刻,赵世钧就是那个被隐藏的关键。“当时我在镇里处理的纠纷,就是他手下的人引发的。他一定知道很多内幕。”
张岱舟见徐若杭态度如此坚决,便转向关学峰,提出了一个更具体的方案:“关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能否通过税务局,去查一下杨晓芸之前工作的那家电缆公司?”
关学峰略微沉吟:“具体怎么说?”
“如果杨晓芸销售电缆是依靠赵世钧这条线的关系,那么赵世钧拿到的回扣,很可能就体现在杨晓芸的销售提成上。”张岱舟条理清晰地分析道,“只要税务出面去查这家公司的账,让他们解释高额提成的合法来源,并提供领取提成的相关人员证词,这家公司为了自保,自然会想办法把杨晓芸找出来。一旦找到杨晓芸,顺着查她的资金流水,如果发现她向赵世钧转账的记录,那事情就简单了。行贿受贿,事实清楚,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们采取措施,到时候为了立功,不怕他们不开口。”
关学峰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老张,不愧是老刑侦,思路清晰!继续说。”
“如果暂时没有直接的转账证据,我们也可以凭借杨晓芸和赵世钧的密切关系,先从杨晓芸身上寻找突破口。只要打开一个口子,另一个也就不远了。”张岱舟的语气果断而自信。
“很周密的计划。”关学峰站起身,“你们两个稍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向彭常务汇报,争取他的支持。”
关学峰快步离开办公室。张岱舟因为自己的建议得到采纳并即将直达市领导而感觉良好。徐若杭的心情却有些复杂,事情的发展远超她的预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对何明远的埋怨——这一切的源头,都源于他的那个电话。
不一会儿,关学峰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彭常务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他有个紧急会议,就不过来见面了,但他已经亲自联系了税务局局长,要求全力配合张局长你的侦办工作。”
“是!”张岱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语气恭敬。
“另外,”关学峰继续传达指示,“彭常务还指示,要将西矿集团项目建设中,所有与我们清江市有关联的本地供应商都梳理一遍,进行一次税务方面的例行核查。若杭,你联系一下何明远,请他提供一份可靠的本地供应商名单,我们要确保查办的精准性。再次强调,这是税务口的例行检查,程序上必须合规。”
“是!”“明白!”关学峰转达的彭向前副市长的明确指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性,让张岱舟和徐若杭都本能地给出了干脆的回应。
三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后,便各自离开。徐若杭回到酒店,张岱舟那句关于“假公济私”的警告再次在她脑中回响。如果何明远真的利用了她的手来报私仇,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她反复回想与何明远交往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工作对接,到后来共同处理纠纷,再到他毫不犹豫地将20万赃款上交纪委……每一步都基于工作和原则。最终,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何明远是值得信赖的。更何况,此刻已是箭在弦上。
另一边,何明远很快接到了可以自由出院的通知。他先回到公司,准备向领导汇报情况。
然而,踏入公司大门,迎接他的并非同事们的关心问候,而是一种夹杂着好奇、疏远甚至一丝幸灾乐祸的怪异目光。他先去综合部向姜采薇报到,告知自己已出院。姜采薇的态度与之前陪同褚世安探望时判若两人,变得十分公事化和淡漠,只让他先回工位,“等待工作安排”。
这句话等同于解除了他现有的所有职责。接下来的两天,何明远就在这种无形压抑、人人避之不及的氛围中度过,仿佛在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
终于,这天下午,姜采薇走到他的工位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何明远,刘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走进总经理刘建民的办公室,何明远看到里面气氛凝重。刘建民坐在办公桌后,审计组组长楼听松和两名审计组成员坐在一侧的沙发上。房间里还给他准备了一张孤零零的凳子。
何明远依言坐下,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审计组成员无声地靠近,挡住了他的退路。
另一名审计组成员开口,语气冰冷而程式化:“何明远,我们的身份你应该清楚。”
“清楚。”何明远机械地回答。
“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并掌握了相关证据,证明你收受了承包商林岳二十万元现金贿赂。对此,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听到是关于那二十万的事,何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他选择了低下头,沉默不语。
大脑在飞速运转:徐若杭和关书记那边的调查进展到哪一步了?褚世安董事长是否来得及向公司说明自己已将钱款上交纪委?如果此刻自己辩解,会不会打草惊蛇,让林岳和他背后的人警觉?公司内部显然有内鬼,否则林岳为何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这沉默,是他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外部调查的唯一方式。
他的沉默在刘建民和楼听松看来,却等同于认罪。
“小何啊,”刘建民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遗憾,“你一直以来表现都很优秀,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糊涂,毁了自己的前程啊。”
“把问题交代清楚,把钱退出来,我们还可以争取内部处理,宽大处理。”楼听松也试图劝说他。
“如果你继续这样不配合,我们就只能把案件移交给地方公安局和监察委了,到时候一定会走法律程序起诉你,那性质就完全变了!”刘建民的语气急切起来,他作为公司领导,似乎仍想控制事态,避免更坏的影响。
何明远的心却越来越冷。从他寻求徐若杭帮助的那一刻起,他对公司内部的信任就已经崩塌。此刻,他更加笃定,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漩涡的中心,而唯一可能破局的关键,就是那个消失的赵世钧,以及徐若杭正在进行的外部调查。集团的纪检系统对已经离职的赵世钧和外部企业林岳无能为力,而自己此刻的任何辩解,都可能惊动暗处的对手。
他的持续沉默,终于耗尽了在场所有人的耐心和期望。
“肖勇收了五万,已经被移送司法机关了。褚世安也因为管理责任被免职,正在接受总部廉洁调查。”一名审计组成员冷冰冰地说道,话语中带着最后的警告和失望,“你不会以为,沉默就能让这一切过去吧?”
见何明远依旧一言不发,楼听松失去了最后耐心,对身旁的人吩咐道:“联系清江市监察委吧,准备移交人和卷宗。”
命令一下,站在何明远身后的审计组成员立刻上前一步,另一人也从前面逼近。何明远被无形地控制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等待着清江市监察委工作人员的到来,成为这场风暴中又一个被交出去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