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壶关正面战场陷入惨烈僵局的同时,一支肩负着扭转整个战局使命的奇兵,正在太行山的层峦叠嶂中艰难跋涉。征西大将军邓艾,率领三万精心挑选的山地精锐,携带着大量的开路器械与十日干粮,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的巨蟒,潜入了滏口径以北、壶关以西的崇山峻岭之中。
这条小径,邓艾并非第一次行走。数年前,他便与诸葛亮一同,循此路奇袭晋阳,震动河北。然而,正如诸葛亮所料,吃过一次亏的司马师和郭淮,早已对此路加强了戒备。
大军在几乎无路的山谷、密林和陡崖间穿行。前锋由善于攀援的賨人部落士兵组成,他们挥舞着特制的开山刀和重斧,砍伐荆棘,凿开岩石,在险峻处固定绳索,为后续部队开辟道路。驮运物资的骡马不时失足坠入深涧,令人心惊肉跳。邓艾与士卒同甘共苦,步行于队伍最前列,亲自勘察险要,鼓舞士气。
“将军,前方十里,便是‘鬼见愁’隘口,地势极为险要,仅容一人侧身通过。”斥候校尉回报,面带忧色,“据抓获的魏军樵夫供称,司马师确已在此路沿线增设了哨卡,尤其几处必经之地,皆有兵卒驻守。”
邓艾目光沉静,下令道:“传令全军,噤声疾行!前锋斥候扩大搜索范围,遇敌哨,尽量潜行规避,若无法避开,则务必全歼,不留活口!绝不能让我军行踪过早暴露!”
尽管如此,在通过一处名为“鹰嘴岩”的险要地段时,汉军还是与一支魏军巡逻队遭遇。短暂的、无声的搏杀在悬崖边展开,数名魏军哨兵被利落地解决,但一名受伤的魏兵在坠崖前发出了短促的惨嚎,引起了远处另一哨卡的警觉。
烽烟,在群山间零星燃起。
经过五日的艰苦行军,邓艾大军终于迂回出了太行山主脉,进入了上党盆地西北边缘的丘陵地带。然而,等待他们的,并非空虚的后方,而是一支严阵以待的魏军!
魏国并州刺史州泰,奉司马师之命,早已率两万精锐,扼守在通往涅县、襄垣的咽喉要道——阏与故地。这里地势相对开阔,但两侧仍有山丘可为依托,州泰依托旧有营垒,深沟高垒,摆出了坚决阻击的态势。
“邓艾果然来了!”州泰立于营垒望楼之上,望着远处山谷中逐渐显现的汉军旗帜,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大将军神机妙算!此番,定叫邓艾这头狡狐,折翅于此!”
两军在阏与一带摆开阵势。邓艾尝试发动了几次试探性进攻,但州泰防守得极为稳健,凭借地利和营垒,一次次击退了汉军的冲击。魏军弓弩强劲,更配备了少量雷火营的轻型器械,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州泰此人,用兵谨慎,营垒坚固,急切难下。”邓艾在中军帐内,对着沙盘眉头紧锁,“我军粮草有限,在此每多耽搁一日,风险便增加一分。若待壶关魏军察觉,派兵来援,或被其断我归路,则大势去矣!”
时间,成了邓艾最大的敌人。
“必须尽快突破!”邓艾下定决心,“强攻不成,唯有再行险招!”
他派出大量精锐斥候,化装成山民猎户,向更北、更西的深山之中进行地毯式搜索,寻找可能绕过州泰防线的其他路径。同时,他命令大将赵统,率领一万五千人马,大张旗鼓,每日在州泰营寨前列阵挑战,佯装全力进攻,吸引州泰的全部注意力。
赵统乃赵云之子,深得其父勇武沉稳之风。他严格执行邓艾的命令,每日率军逼近魏营,箭矢往来,小规模冲突不断,虽未取得重大突破,却也将州泰大军牢牢钉在了阏与前线。
三天过去了,斥候们带回的消息大多令人失望,要么是绝路,要么同样有魏军警戒。就在邓艾几乎要考虑放弃迂回、准备不惜代价强攻之时,一名来自当地賨人部落的老猎人,被斥候秘密带到了邓艾面前。
“将军,”老猎人操着生硬的汉语,指着沙盘上一条几乎被忽略的细线,“从这里……往西,再折向北,有一条……‘野狐径’……可以绕到阏与的北面,通往榆次方向……”
邓艾精神一振:“此路可行?魏军可有防备?”
老猎人摇摇头:“路……很难走,多是野兽踩出来的,要过‘死人沟’,爬‘刀背岭’……以前除了我们猎户,没人走。魏军……应该不知道。”
风险极大!但也是唯一的希望!邓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当夜,邓艾召集众将。
“赵统将军继续在此正面牵制州泰,务必使其坚信我军主力仍在此地!”
“本将军亲率一万五千精锐,轻装简从,只带五日干粮,循‘野狐径’迂回敌后!”
“若十日内,我军未能出现在敌后,或传来败讯,赵将军可自行决断,或退兵与主力汇合,或另寻他策!”
赵统慨然应诺:“将军放心!统必不负所托!在此静候将军佳音!”
是夜,邓艾亲率挑选出来的一万五千最精锐、最擅长山地行军的士卒,在那位老猎人的引导下,如同幽灵般悄然离开大营,消失在西北方向的茫茫夜色与崇山峻岭之中。
“野狐径”之险,远超想象。所谓路径,很多时候仅仅是岩羊踏出的足迹。部队需要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攀援,在深不见底的峡谷间沿着摇摇欲坠的天然石桥通过。“死人沟”中白骨累累,据说是古代战乱遗骸;“刀背岭”山脊锋利如刃,两侧皆是万丈深渊,士卒需匍匐前进,大风刮过,几乎要将人卷走。
邓艾身先士卒,以绳索系腰,率先攀爬。粮食耗尽,便猎取野兽,采摘野果充饥。伤病员不断增加,但邓艾严令不得丢弃,由战友轮流背负前行。这支军队,以其惊人的毅力和严明的纪律,硬是在魏军认为不可能的绝域中,开辟出了一条生路!
五日后,当前方斥候回报,已经能看到山脚下平坦的田野和远处的炊烟时,全军爆发出压抑的欢呼!他们成功绕过了州泰的重兵防线,出现在了上党盆地北部!
邓艾毫不迟疑,立即率军冲出山区,如同猛虎出柙。他选择的第一目标,是位于榆次以南、防御相对空虚的祁县。守军根本没想到汉军会从背后的太行山中杀出,仓促迎战,被邓艾一个冲锋便击溃,祁县当日即克!
邓艾在祁县稍作休整,补充粮草,并打出了“大汉征西大将军”的旗号,沿途广发檄文,宣扬汉室正统,只诛首恶,不咎胁从。消息传开,周边京陵、梗阳等小城的守令和豪强,本就对司马氏专权不满,又慑于汉军兵威,加之之前杜预暗中散布的舆论影响,竟纷纷开城归降!邓艾几乎兵不血刃,便连下数城,兵锋直指并州治所——晋阳!
就在邓艾奇兵天降、连战连捷之时,阏与前线的局势也发生了剧变。
州泰最初还被赵统的佯攻所迷惑,但很快,后方传来的紧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来!
“报!邓艾出现在榆次方向!”
“报!祁县失守!”
“报!京陵、梗阳等地皆降!”
“报!邓艾兵临晋阳城下!”
“什么?!邓艾他……他怎么过去的?!”州泰接到消息,如遭五雷轰顶,惊得几乎从坐榻上跌下来。晋阳若失,并州震动,壶关后路被断,这责任他万万承担不起!
“快!传令全军!放弃营垒,即刻回援晋阳!”州泰慌了手脚,也顾不上什么阵型章法,只想尽快赶回去。
然而,他的对手赵统,早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将领。多年的军旅生涯,尤其是在姜维、邓艾这等名将麾下历练,早已将他磨砺成一位沉稳而敏锐的统帅。他敏锐地察觉到魏军营垒中的异动——旗帜频繁调动,人喊马嘶,炊烟减少。
“魏军要跑!”赵统立刻判断出形势,“定是邓将军奇袭成功了!”
赵统自然是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时机,他点齐兵马,趁着夜色对州泰大营发起突袭,州泰大军瞬间陷入了慌乱之中,但是魏军本就准备撤退,州泰在此突袭下,果断下令放弃部分辎重,快速撤退,虽然赵统突袭的时机很好,但是并未对魏军造成太大损失,赵统立即下令继续追击。
此时,副将李丰进言道:“将军,此番突袭,我军已大获全胜!然穷寇莫追,当务之急,应是迅速与邓将军会师,合围晋阳!若追击过深,恐中埋伏,或延误会师时机。”
赵统目光锐利,并未多做解释,他翻身上马,举起长枪,声如洪钟:“全军听令!追击州泰!务必咬住敌军,使其不得脱身!随我来!”
说罢,赵统一马当先,率领养精蓄锐多日的一万五千汉军,如同猛虎下山,直扑正在慌乱撤退的州泰大军!李丰此时也无可奈可,只能随军一同追击。
然而州泰根本没料到汉军反应如此迅速,追击如此坚决!后卫部队瞬间被赵统冲垮!魏军本就在慌乱撤退,毫无战意,被这支生力军一冲,顿时大乱,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州泰勉强组织起一次反击,试图稳住阵脚,但在赵统凌厉的攻势下,很快又被击溃。赵统丝毫不给州泰任何整顿的机会,一路穷追猛打。
从阏与到晋阳,数百里路途,成了州泰大军的噩梦。赵统率领汉军,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咬住溃逃的魏军。每当州泰试图收拢败兵,据险稍作抵抗,赵统便立刻挥军猛攻,根本不给他构筑防线的机会。
一战,再战,三战……七战!
赵统率领的汉军,士气如虹,越战越勇。而州泰的魏军,则如同惊弓之鸟,建制被打散,将领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将领,完全丧失了有组织的抵抗能力。粮草辎重丢弃殆尽,士卒逃亡者不计其数。
等到州泰带着仅存的数千残兵败将,狼狈不堪地逃到晋阳城下时,他麾下的两万并州精锐,已然灰飞烟灭,名存实亡。而赵统,也终于在晋阳城南与围攻城池的邓艾主力胜利会师。
此时赵统才给李丰解释道:“李将军所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州泰所部,乃魏国并州精锐,虽仓促退却,然其骨干未损,战力犹存。若任其安然退至晋阳,与守军汇合,则晋阳更难攻克,邓将军亦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必须趁其慌乱,一路猛追,不给他任何喘息、整顿之机!使其一直处于溃退之势,方能以最小代价,最大程度削弱其兵力!”
李丰听后顿时明白了赵统下令追击之意,赞叹道:“将军真乃神人也!”
晋阳城下,邓艾与赵统双手紧握。
“赵将军!七战七捷,摧枯拉朽!真乃虎父无犬子!”邓艾看着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赵统,由衷赞道。
“全赖邓将军奇谋,绕行险径,吸引州泰主力,末将方能侥幸成功!”赵统谦逊道,随即详细汇报了追击过程及战术考量。
当捷报传回壶关前线汉军大营时,整个大营都沸腾了!
中军大帐内,诸葛亮手持捷报,一向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对刘禅及众将道:“昔年长坂坡,先帝赞子龙将军‘一身是胆’,勇冠三军。今日观赵统将军用兵,果断坚决,七战七捷,尽灭州泰精锐,使其无法与晋阳守军汇合,为士载攻克晋阳扫清了最大障碍!此等胆略韬略,不愧将门虎子,不遑多让其父当年啊!”
刘禅闻言,亦是激动不已,当即下旨:“赵统将军忠勇可嘉,战功卓着,扬我军威!特加封为‘虎威将军’,赐金帛爵位,以彰其功,继子龙将军之志!”
“虎威将军”的名号,迅速传遍全军,极大地鼓舞了汉军士气。而晋阳,这座并州的核心重镇,在失去了外围援军、又面临邓艾、赵统两部精锐合围的情况下,已然成为了一座风雨飘摇的孤城。壶关守军得知晋阳被围、州泰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军心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整个太行战场的战略天平,开始明显向季汉一方倾斜。
邓艾与赵统合兵一处,近四万大军将晋阳围得水泄不通。邓艾一边命令部队休整,打造攻城器械,一边继续发动政治攻势,瓦解城内守军意志。晋阳的陷落,似乎已经只是时间问题。而一旦晋阳易主,壶关的后路便将彻底断绝,魏国在河北的统治根基,也将随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