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菩萨收了红孩儿,驾莲台回转南海。号山火云洞群妖无首,又失了真火依仗,被孙悟空一顿金箍棒驱散,或死或逃,顷刻瓦解。那满山烈焰,也因失了主持,渐渐熄灭,只余下遍地焦土与袅袅青烟。
孙悟空返回山神庙,玄奘见妖魔已除,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诵佛号。猪悟能拍着肚皮,直嚷饿煞,沙悟净默默收拾行装。师徒几人略作休整,便离了号山地界,继续西行。
离了号山,一路仍是荒山野岭,但气候却愈发炎热干燥。起初只是日头毒辣,行得数日,但见大地龟裂,草木焦枯,河床见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与焦糊的气味。风吹在脸上,不再是凉爽,而是一股股灼人的热浪。
猪悟能热得伸长了舌头,呼哧带喘:“师……师父,这什么鬼地方?比那号山还热!俺老猪的肥油都要烤出来了!”
沙悟净也抹了把汗,道:“此地酷热异常,非比寻常。大师兄,你看前方。”
孙悟空手搭凉棚,运起火眼金睛望去,只见远方天地交接之处,一片赤红,仿佛天空与大地都在燃烧!一股令人心悸的灼热气息,即便相隔数百里,也隐隐传来。
“好强的火气!”孙悟空眉头微皱,“前方想必就是那八百里火焰山了!怪不得红孩儿那娃娃能炼成三昧真火,原是得了此地利。”
玄奘在马上被晒得头晕眼花,闻言忧道:“悟空,如此酷热之地,如何过得?岂不要被烤成焦炭?”
孙悟空道:“师父莫急。常言道,水火相克。既有这般烈火之山,左近必有极寒之水或克制之宝。待俺寻个本地人问个明白。” 正说话间,见路旁有一棵被晒得半枯的老槐树,树下歪着一块石碑,刻着“火焰岭地界”五个模糊大字。
“已到火焰山脚下了。”孙悟空道,“且寻个阴凉处歇脚,打听消息。”
几人勉强行到一处山崖背阴处,热浪稍减,但仍如置身蒸笼。玄奘下马,已是唇干舌燥,沙悟净忙取水囊,却发现水已温热。
猪悟能一屁股坐在地上,扇着大耳朵:“渴死了,饿死了!这鬼地方,鸟不拉屎,连个化斋的人家都没有!”
孙悟空道:“你这呆子,就知道吃!看好师父,俺老孙去去就回。” 说罢,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喝道:“当坊土地,出来见俺!”
砰的一声,一股青烟从地下冒出,现出一个须发焦黄、衣衫褴褛、满面愁苦的小老头,拄着拐杖,对着孙悟空连连作揖:“大圣唤小神何事?小神是本方土地,不知大圣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孙悟空见他模样狼狈,笑道:“你这土地,怎地如此狼狈?好似刚从灶坑里爬出来一般?”
土地公哭丧着脸道:“大圣有所不知啊!此地名曰火焰岭,已是那八百里火焰山的边缘。自从五百年前,天降大火,此地方圆千里,就成了这般模样!终年酷热,滴雨不下,生灵涂炭!小神我这土地做得苦啊,日日受这地火煎熬,香火都快断了!”
“五百年前?天降大火?”孙悟空心中一动,追问道,“你细细说来,那火从何而来?因何不熄?”
土地公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道:“大圣,此事说来话长,牵扯一桩旧案哪!” 他凑近些,道:“听闻五百年前,有一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踹翻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有几块炉砖带着六丁神火跌落凡间,化作了这八百里火焰山!那火乃先天神火,非凡水可灭,故此燃烧不熄!”
孙悟空闻言,猛地一愣,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猪悟能和沙悟净也面面相觑,看向孙悟空。
土地公未察觉异常,继续道:“这火厉害非常,阻隔东西。山那边有个西梁女国,山这边是车迟国地界。百姓苦不堪言,要想过山,唯有去求那翠云山芭蕉洞的铁扇仙!”
“铁扇仙?”孙悟空回过神,问道,“那是何人?有何本事能过此山?”
土地公道:“那铁扇仙,又称铁扇公主,有一件宝贝,名曰‘芭蕉扇’!此扇乃混沌开辟时产生的灵宝,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若能求得她扇子,连扇四十九下,便能熄了这山火,保一年风调雨顺,可容人通行。只是……” 他面露难色。
“只是什么?”孙悟空追问。
“只是那铁扇仙性子古怪,等闲难求。而且……” 土地公声音更低,“听闻她与山中一位大力牛魔王是夫妻!那牛魔王神通广大,交游广阔,与……” 他说到这里,偷偷瞥了孙悟空一眼,不敢再说。
孙悟空听到“牛魔王”三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沉默不语。猪悟能却忍不住插嘴:“牛魔王?可是那号称‘平天大圣’,与俺大师兄……” 他话未说完,被沙悟净拉了一把,赶紧住口。
土地公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小神不知!小神什么都不知道!大圣恕罪!” 说着就要往地里钻。
孙悟空一把拉住他,叹道:“老官儿莫怕。你且说,那铁扇公主如今可在芭蕉洞?如何能求得她宝扇?”
土地公战战兢兢道:“在的在的!只是……那铁扇仙因……因圣婴大王被观音菩萨收去之事,正自恼怒伤心,此时去求,恐怕……恐怕难上加难啊!” 他说完,再不敢停留,化作青烟遁地而去。
土地公走后,场面一时寂静。玄奘看向孙悟空,欲言又止。猪悟能抓耳挠腮,不敢吭声。沙悟净默默守护。
良久,孙悟空长叹一声,对玄奘道:“师父,此事……确是俺老孙当年留下的因果。”
玄奘温言道:“悟空,往事已矣,皆是定数。如今该如何是好?”
孙悟空目光望向那赤红的远方,缓缓道:“这山火因俺而起,自当由俺去了结。那铁扇公主罗刹女,乃是俺结义大哥牛魔王的发妻,红孩儿便是他们的孩儿。如今孩儿被收,她定然怨恨于俺。此去求扇,恐非易事。”
猪悟能嘟囔道:“既是嫂嫂,好言相求,念在结义之情,或可通融?”
孙悟空摇头苦笑:“你这呆子,想得简单。夫妻连心,骨肉情深。红孩儿被收,她岂会善罢甘休?怕是扇子求不到,反要兵戎相见。”
沙悟净道:“大师兄,若不能善了,又当如何?硬闯火焰山吗?”
孙悟空道:“硬闯非是良策。那六丁神火厉害,俺老孙或可凭借神通过去,但师父是肉体凡胎,如何经受得住?需得设法取得芭蕉扇。” 他沉吟片刻,道:“为今之计,唯有俺老孙亲自去那翠云山芭蕉洞走一遭。是福是祸,总需面对。”
玄奘担忧道:“悟空,你与那牛魔王有旧,此去凶险,切莫因旧情而心软,反受其害。”
孙悟空笑道:“师父放心,俺老孙自有分寸。八戒、沙师弟,你二人护好师父,在此寻个稳妥处等候,莫要轻易靠近火焰山。俺去去便回!”
说罢,吩咐白龙马照顾好玄奘,纵起筋斗云,直奔西南方向翠云山而去。身形快如流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天际。
猪悟能望着孙悟空远去,咂咂嘴:“唉,这事儿闹的……但愿那铁扇公主念旧情,不然又是一场恶战。”
沙悟净道:“二师兄,少说两句吧。大师兄此去,心中定然也不好受。我们且寻个地方安顿,等消息便是。”
玄奘双手合十,望空祷告:“阿弥陀佛,但愿悟空能化解此劫,平安归来。”
然而,他们却不知,孙悟空此去芭蕉洞,将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位因失子而悲愤的母亲,更是一位对五百年前“结义之情”早已心存芥蒂的“嫂嫂”,以及那背后可能已然态度不明的“大哥”牛魔王。五百年前的兄弟,今日是否还能念及旧情?火焰山这一难,注定要牵扯出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恩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