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定国也皱着眉,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责备:“就是,瞧你瘦的,有点好吃的就想着别人,多给自己补补才是正理!快拿回去!”
韩安禾却不由分说,直接将包子塞到他们手里,脸上带着不容拒绝的俏皮笑容:“我买了好几个呢,够吃!您二位一大早就出来忙活,可不能饿着。赶紧趁热吃点,垫一垫,回去正好赶上婶子做的热乎午饭!”
她说完,也不等两人再推辞,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新知青,礼貌地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动作利落地攀上牛车,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好,将篮子稳稳地放在膝上。
老村长和段定国看着手里油汪汪香喷喷的肉包子,又看看车上那笑得一脸坦然的丫头,心里又是无奈又是熨帖。
这丫头,总是这么有心。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舍得立刻吃,而是小心地用油纸重新包好,揣进了怀里贴身的衣兜,准备带回去给家里的妻子尝尝。
段定国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新来的知青身上,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之前的严肃,但语气还算平和:“方知青,你也上车吧,时候不早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回去,还能赶上晌午饭。”
方望刚才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韩安禾与大队长他们那熟稔又温馨的互动,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观察。
听到段定国的话,他连忙点了点头,低声道:“好的,大队长。”
然后有些费力地先将行李袋递上车,自己才略显笨拙地爬上了牛车。
方望有些拘谨地在牛车另一侧边缘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却不由自主悄悄地投向了坐在对面的韩安禾。
只一眼,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般,慌忙移开了视线,耳根悄悄泛起一丝热意。
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同志。
在他的认知里,城里的女同学大多带着一种骄傲的、需要人捧着的气质;而乡下的姑娘,则多是健康淳朴,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可眼前这位女同志却完全不同。
她穿着一件干净整洁的浅色碎花衬衫,乌黑油亮的头发编成一根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发梢系着一根最简单的黑色头绳。
额前有几缕细软的绒毛,被微风拂动,更衬得那张脸小巧精致。
她的皮肤并不是那种不见日头的苍白,而是透着健康红润的莹白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初夏的阳光下,几乎能看到脸上细微柔软的绒毛。
眉毛不像时下流行的刻意修画,而是天生的、弯弯的柳叶眉,带着自然的弧度。
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
此刻她正微微侧头看着路旁的田野,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当她的目光转过来,不经意间与他的视线有瞬间的交汇时,方望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双极其清澈明亮的杏眼,瞳仁是干净的琥珀色,眼神通透得像山涧的溪水,仿佛能一眼望到底,却又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沉静和聪慧。
她的鼻子挺翘,唇形饱满,唇色是天然的、健康的嫣红,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恬淡而满足的笑意,让人看了便觉得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身姿挺拔却不僵硬,周身散发着一种温和而沉静的气息,与这乡间的田野、这慢悠悠的牛车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像一幅生动而美好的画卷。
牛车在乡间土路上晃晃悠悠地前行,除了段定国偶尔甩出的清脆鞭响和老村长吧嗒旱烟的声音,车厢后部显得格外安静。
然而,这份安静却让韩安禾清晰地感知到另一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这并不奇怪。
牛车后厢本就只有她和那位新来的方知青两人,空间狭小,任何一点动静都难以隐藏。
即便对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但那带着打量和几分羞怯的目光,对于感知敏锐的韩安禾来说,还是如同羽毛轻拂过皮肤,清晰可辨。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当是新来的知青对陌生环境和人的好奇。但那股视线停留的时间稍长,频率也稍高,让她微微蹙了下眉。
她不习惯被人这样长时间地暗中注视。
于是,在某个拐弯的瞬间,韩安禾毫无预兆地猛地转过头,清澈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道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
方望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看过来,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正着,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他慌乱地垂下眼睫,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木板,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韩安禾见他这副模样,倒觉得有些好笑,那点被打扰的不悦也散去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重新投向远方起伏的山峦,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
回村的路程虽然多了一个人,但气氛与来时并无太大不同。
方望如同一个闷葫芦,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反倒是前面的段定国、老村长和韩安禾,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村里的庄稼、山上的野物,偶尔夹杂着老村长几句带着乡音的调侃,气氛轻松融洽。
牛车晃晃悠悠,总算在晌午前回到了胜利大队。
段定国直接将车赶到了知青院门口。
段定国对韩安禾交代道:“安丫头,你先带他进去,大致给介绍一下。估摸着也快下工了,等董知青回来,具体怎么安排住处、领粮食这些,让他来处理。”
他毕竟是大队长,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
韩安禾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向导”的活儿是推不掉了,只能点头应下:“好的,段叔。”
段定国和老村长便赶着牛车离开了,留下方望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又看看已经迈步往里走的韩安禾,连忙提起自己沉重的行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