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
一道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空，将波涛汹涌的海面照得惨白一片。
在那瞬息即逝的光亮中，一艘满载着黑色油桶和土制炸药的巡逻艇，正像是一条发狂的鲨鱼，顶着六级的大风浪，向着北方那片死寂的深海全速突进。
驾驶舱内，死一般的安静。
只有雷达屏幕上那根绿色的扫描线，在不知疲倦地旋转。 “滴……滴……滴……”
“醒了？” 沈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她坐在一旁的副驾驶位上，手里拿着一把刚刚磨好的匕首，正在用布条将它一圈一圈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掌上。防止滑脱，也防止……脱力。
林枫缓缓睁开了眼。 虽然那里只有两个空洞的、结了血痂的窟窿，但他确实是“睁”开了。
“嗯。” 林枫应了一声。 他试着动了动左手。 那只贯穿了肩膀的伤口，已经被老狗用土办法——烧红的弹壳烫过了。焦糊的肉味还在鼻尖萦绕，但血止住了。
体内的那股“火”，还在烧。 那是“神之药剂”在燃烧他的生命力，换取短暂的、爆发性的修复。 他能感觉到，断腿处的骨头正在增生，肌肉正在重组，虽然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但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非人”。
“还有多久？” 林枫问。
“雷达显示，距离目标还有五海里。” 回答的是老K。 这老头正叼着那根早已熄灭的烟斗，双手死死把着舵盘。他的眼神疯狂而坚定，像是一个即将驾着幽灵船冲进地狱的老海盗。
“五海里……” 林枫喃喃自语。
他侧过头，“看”向窗外。 在他的“世界”里，前方不再是一片虚无。
他“听”到了。 在那风雨声、海浪声的背后，有一股极其低沉、极其宏大的震动。 那是…… 钢铁的心跳。
那是数万马力的蒸汽轮机在轰鸣。 那是巨大的螺旋桨在搅动海水。 那是数千吨的钢铁之躯，在排开海浪时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大和”号。 关东军海上机动指挥部。 一艘……真正的钢铁巨兽。
“怕吗？” 林枫突然问道。
“怕个球。” 老K啐了一口唾沫。 “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回打这么富裕的仗。” “以前都是在地下室里跟耗子斗，现在要去炸驱逐舰。” “值了。”
林枫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转向了沈月。
沈月正在给手中的匕首做最后的固定。 她听到了林枫的问题。
“我不怕死。” 沈月抬起头，看着林枫那张恐怖的脸。 “我只怕……跟不上你。”
“你瞎了，腿也断了。” “如果你冲得太快，死在了前面……” “我会恨你一辈子。”
林枫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那张残破的脸上，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放心。” “这次……” “我会带着你。” “一起……下地狱。”
……
“滴——！！”
雷达屏幕上，突然亮起了一个巨大的红点！ 紧接着，无线电台里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和询问声。
“呼叫‘虎鲨’！呼叫‘虎鲨’！” “这里是‘大和’号cIc（作战情报中心）。” “你艇已偏离预定巡逻航线！” “正在高速接近旗舰！” “立即汇报情况！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重复！立即停船！否则将视为敌对目标予以击沉！”
声音冰冷，充满了机械般的杀意。
老K的手一抖，看向林枫。 “大哥，被发现了！” “他们要开火了！！”
五海里。 这个距离，对于驱逐舰的主炮来说，就是贴脸输出。 只要对方愿意，一发127毫米口径的高爆弹，就能让这艘装满炸药的巡逻艇瞬间化为灰烬。
“接通。” 林枫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老狗颤抖着按下了通话键，把话筒递到了林枫的嘴边。
林枫深吸了一口气。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带。 让那种沙哑、虚弱、却又带着一丝疯狂的音色，变得更加“真实”。
“这里是……‘虎鲨’……” “咳咳咳……” 林枫对着麦克风，发出了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无线电那头沉默了一瞬。 显然，对方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声音。
“汇报你的身份！口令！” 对方的声音依旧严厉，但多了一丝迟疑。
“我是……副队长……伊藤……” 林枫在赌。 他赌刚才杀死的那个“虎鲨”船长（那个络腮胡），真名就叫伊藤。 他在那具尸体的身份牌上摸到了这两个字。
“样本A……失控……” “队长……战死……” “全员……重伤……” “船体……受损严重……”
林枫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那种演技，不是演出来的。 那是他从地狱里带出来的“真实”。
“我们……抓住了……样本b……” “请求……紧急靠泊……” “请求……医疗支援……”
“样本b？” 无线电那头的声音明显波动了一下。 “你是说……那个女人？”
“是……” 林枫喘息着。 “她……快死了……” “她身上……有……重要情报……” “关于……‘圣域’的……”
这几个关键词，像是一把把钩子，精准地勾住了对方的神经。 “圣域”。 “样本”。 “情报”。
这正是那个“将军”最想要的东西。
“等待指令。” 对方切断了通讯。
……
“大和”号，舰桥。
这里是整艘巨舰的大脑。 数十名参谋和军官正在忙碌地操作着各种仪器。
而在指挥席上，坐着一个身穿将官制服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身形瘦削，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像个儒雅的学者。 但他那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石井部队的幕后掌控者。 关东军特种生化作战部部长。 佐藤中将。
“将军。” 一名副官快步走来，低声汇报。 “‘虎鲨’号发来求救信号。” “声称抓获了‘样本b’，全员重伤，请求靠泊。”
“哦？” 佐藤中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走到雷达屏幕前，看着那个正在快速逼近的小红点。
“样本A呢？” 他问。
“据说失控了，可能已经逃逸或者死亡。” 副官回答。 “对方声称拥有关于‘圣域’的重要情报。”
佐藤中将眯起了眼睛。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疑点很多。 一艘全副武装的巡逻艇，怎么会被两个“试验品”搞得这么狼狈？ 而且，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但是。 “样本b”对他太重要了。 那是“完美适应体”。 是打开“基因锁”的钥匙。 如果她死了，或者丢了，整个“造神计划”将倒退十年。
“将军，要击沉吗？” 舰长在一旁询问道。 “对方正在高速接近，不符合靠泊规程。” “而且……暴风雨太大，无法进行目视确认。”
佐藤中将沉默了片刻。
“让它过来。” 他终于开口了。 “命令‘虎鲨’号减速至五节。” “从右舷登舰梯靠泊。” “通知陆战队，全副武装，在甲板集结。” “如果有任何异常……” “格杀勿论。”
“是！”
……
巡逻艇上。
“同意了！！” 老狗兴奋地叫了起来。 “他们让我们从右舷靠过去！！”
“减速。” 林枫命令道。
“啊？真减速啊？” 老K一愣。 “不是直接撞上去吗？”
“撞不上去的。” 林枫摇了摇头。 “他们的副炮已经瞄准我们了。” “只要我们速度不减，立刻就会被打成筛子。”
“那怎么办？” “减速靠过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甲板上肯定全是枪口！”
林枫没有回答。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摸索着，走到了一堆用油布盖着的“货物”前。
那是…… 他们从渔船上搬过来的土炸药。 还有从巡逻艇上搜集到的所有c4和手雷。 被老K捆成了一个巨大的、如同棺材一样的“包裹”。
“沈月。” 林枫叫了一声。
“我在。” 沈月走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你会开这艘船吗？” 林枫问。
“会一点。” 沈月点头。 作为特工，“猎鹰”的训练课程里包含了各种交通工具的驾驶。
“好。” 林枫把沈月拉到了舵盘前。 “老K，老狗。” “你们两个，去船尾。” “准备好那艘皮筏艇。”
“什么意思？” 老K急了。 “你要赶我们走？！”
“这不是商量。” 林枫的声音冷了下来。 “接下来的路，只能两个人走。” “人多了，就是累赘。”
“放屁！！” 老K还要争辩。
“老K！！” 林枫突然大吼一声。 他那空洞的眼眶，死死地“盯”着老K。 “带着那个女孩走！！” “这是命令！！” “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就给我滚！！” “活着滚出去！！” “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世人！！”
老K愣住了。 他看着林枫。 看着这个浑身浴血、如疯如魔的男人。 他的嘴唇颤抖着。 最终，他狠狠地跺了一脚。 “操！！” “你小子……要是死了……” “老子每年清明给你烧一船纸！！”
老K一把拉住老狗，拖着他往船尾跑去。
驾驶舱里。 只剩下林枫和沈月两个人。
“我不走。” 沈月抢先说道。 她的手死死抓着舵盘，指关节发白。 “你别想赶我走。” “你说过，要带我一起下地狱。”
林枫笑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沈月的脸颊。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
“好。” “那就……一起。”
“准备好了吗？” 林枫问。
“时刻准备着。” 沈月回答。
“听我口令。” 林枫的耳朵动了动。 他“听”到了。 那艘巨大的钢铁巨兽，就在前方五百米处。 巨大的舰体遮挡了风雨，形成了一片诡异的“静风区”。 他甚至能听到甲板上那些士兵拉动枪栓的声音。 还有…… 那个“将军”的心跳。
“减速。” “四节。” “三节。” “两节。”
巡逻艇像是一条温顺的小狗，慢慢地靠向了那头巨鲸。
“虎鲨号，立即停船！” “全员到甲板集合！接受检查！” 扩音器里传来驱逐舰上的喊话声。
几道强力探照灯的光柱，瞬间锁定了巡逻艇的驾驶舱。 刺眼的光芒让沈月几乎睁不开眼。
但林枫不怕光。 他是瞎子。 这光芒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看”到了。 右舷的登舰梯已经放下。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正端着枪，站在护栏边，枪口指着他们。
距离，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就是现在！！” 林枫突然暴吼一声！
“左满舵！！” “油门到底！！！”
“轰——！！！！”
沈月猛地打转方向盘，同时将油门推杆狠狠地推到了最顶端！
原本温顺减速的巡逻艇，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引擎过载运转！ 船头猛地向左一甩！ 不是撞向船身！ 而是…… 借着海浪的推力，狠狠地…… “蹭”向了那个放下来的登舰梯！
“什么？！” 舰上的指挥官大惊失色。 “开火！！开火！！”
“哒哒哒哒哒——！！” 无数子弹倾泻而下！ 驾驶舱的防弹玻璃瞬间被打成了蜘蛛网！
“跳！！！”
林枫一把抱住沈月。 两个人，在那枪林弹雨中，撞碎了侧面的舱门。 向着那个登舰梯…… 飞跃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 那艘失控的巡逻艇，在巨大的惯性下，狠狠地撞在了驱逐舰的装甲带上！
“轰隆——！！！！”
那捆巨大的、由土炸药和c4组成的“棺材”。 在那一瞬间。 被林枫手里的一根引线…… 拉爆了！
火光！ 冲天的火光！
这不仅仅是爆炸。 这是…… “定向爆破”！
林枫计算好了角度。 巡逻艇是侧着撞上去的。 爆炸的冲击波，并没有完全作用在装甲带上（那太厚了，炸不穿）。 而是顺着登舰梯的那个缺口…… 倒灌进了驱逐舰的内部通道！
“啊啊啊啊——！！”
站在登舰梯附近的几十名陆战队员，瞬间被火龙吞噬！ 被气浪掀飞！ 像下饺子一样掉进海里！
而林枫和沈月。 他们在爆炸发生的前一秒，抓住了登舰梯的下沿。 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们狠狠地拍在船体上。
“噗！” 沈月吐出一口鲜血。 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碎了。
但林枫的手。 那只钢铁般的左手。 死死地扣住了一根变形的栏杆。 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抱着沈月。
他就像是一只附着在巨兽身上的寄生虫。 哪怕是惊涛骇浪，哪怕是烈火焚身。 也绝不松手。
“上！” 林枫低吼。
借着爆炸产生的浓烟和混乱。 借着甲板上那短暂的“真空期”。
这两个来自地狱的亡灵。 终于…… 登上了“大和”号。
……
甲板上。 一片狼藉。
警报声凄厉地尖叫。 到处都是伤员的哀嚎。
“封锁右舷！！” “快！灭火！！” “入侵者上来了！！搜！！！”
佐藤中将在舰桥里，被剧烈的震动晃得差点摔倒。 他扶着指挥台，脸色铁青。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 震惊。 和恐惧。
“疯子……” “他们真的……冲上来了……”
“将军！快撤离！！” 副官冲过来，拉着他就要往逃生通道跑。 “这里不安全了！！”
“不。” 佐藤中将推开了副官。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军装。 拔出了腰间的指挥刀。
“我是帝国的将军。” “这艘船是‘大和’。” “我绝不会……被两只‘老鼠’吓跑。”
他看着监控屏幕。 在那滚滚浓烟中。 两个身影，正踏着尸体和火焰，一步一步，向着舰桥逼近。
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两把匕首，身形如电，收割着沿途士兵的生命。 而在她前面。 是一个全身赤裸、焦黑、残缺的男人。 他没有眼睛。 手里拖着一把从尸体上捡来的重型消防斧。
他走得很慢。 但他每走一步，都在甲板上留下一个血脚印。 每挥动一下斧头，就有一个试图阻拦的士兵被劈成两半。
那不是人。 那是一尊…… 杀神。
“来吧。” 佐藤中将握紧了刀柄。 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让我看看……” “我亲手创造出来的‘完美生物’……” “到底……有多强。”
（第35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