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栖梧苑,阶前清露凝珠坠于断砖缝里,转瞬便被风卷得无踪。檐角寒鸦扑棱着翅掠过,留下几声嘶哑啼鸣,惊起廊下积尘簌簌坠落 —— 那翠色屏风曾绣满凤穿牡丹,如今蒙尘三寸,连金线纹路都被时光啃得斑驳。萧澜蜷在临窗榻上,锦被盖过下颌,露出的脸颊比上月更见瘦削,眼下乌青重得像泼了浓墨,睫毛每隔三息便剧烈震颤,指节无意识抠着被面,将绸缎掐出几道白痕。
沈静姝屏退侍卫时,靴底碾过阶前枯败的凤仙花茎,脆响在死寂里格外刺耳。内室药味甘苦中裹着旧木霉味,她立在榻前阖眼,精神力如融了雪的水银漫开,触到萧澜呼吸间的暖意时微微一滞 —— 那暖意之下,竟缠着蛛丝般的阴冷粘稠,顺着他微弱的星力波动缓缓蠕动,在榻边凝成半透明的寒网。
“蚀梦余孽。” 她指尖悬在萧澜眉心三寸,丹田内本命星元陡然提速,心口寂灭烙印泛出冰寒,掌心归墟印虚影渐显,古篆纹路在暗银流光中游走。这是场比剥蚀星髓更凶险的博弈,精神触须刚探向那阴冷之气,便觉指尖似沾了寒油,每寸推进都要劈开无形阻力。
额角汗珠坠落在锦被上,洇出细小湿痕。沈静姝感知到那股力量在挣扎,像藏在暗处的活物,突然炸开无数幻象:崩塌的紫宸殿瓦砾中,先帝玉璧裂着狞笑,猩红眼瞳正从砖缝里往外渗。她喉间滚出一声冷叱 “散”,归墟印骤然发力,虚影化作漩涡,将宫殿残片、狞笑玉璧尽数扯碎吞噬。
灰黑烟气缕缕汇入掌心时,萧澜的呼吸渐渐匀实,眉峰舒展如解冻的春水。可就在最后一缕烟气将散未散之际,那烟气猛地缩成粟米大的暗红符号 —— 与南境隐村泥土上的烙印七分相似,边缘缠着扭曲星轨,竟还透着嘲弄的震颤。
“想走?” 沈静姝眸光骤寒,归墟印光华暴涨。符号周遭空间瞬间凝固,却在被吞噬前炸开,无数信息流如决堤洪水冲入味海:无垠虚空里,星辰如风中残烛明灭,辉光被抽成银线,尽数汇入中央那团由破碎时空与哀嚎灵魂凝成的阴影。阴影表面浮着各异 “面孔”,有的像腐烂星云在流脓,有的如冰晶嵌着无数眼瞳,正齐齐转向她所在的星域。
暗红丝线从阴影延伸而出,如寄生虫触须缠上帝国辅星,最粗的那根直抵帝都皇陵,末端缠着青铜铸就的 “观星之目”—— 那法器表面爬满蛛网状裂纹,正将蚀梦之力化作灰雾,顺着星轨织成巨网笼罩四野。
“噗。” 鲜血自唇角溢出,沈静姝猛地睁眼,掌心血珠滴在榻边,竟被归墟印余波灼成焦痕。萧澜睡得安稳了些,颊边泛出淡淡血色,可她望着星图上皇陵方位的朱笔标记,指尖攥得发白。
“来人。” 她拭去血迹,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如吴王手谕中 “军令如山” 的威严。影卫无声现身时,正见帝袍暗纹因星元激荡微微发亮。
“传萧逸尘:东南转攻梦境防护,凡与皇陵、旧皇室有涉的精神异常者,逐一排查。”
“令秦岳:皇陵百里划为禁区,擅入者,格杀勿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星图角落的冷宫标记,一字字加重:“备驾,朕要再入皇陵。”
影卫退去时,檐角寒鸦又起啼鸣。沈静姝望着窗外浓如墨的夜色,掌心归墟印仍在发烫 —— 前次借曦儿之镜所见的玉璧之下,定藏着连接虚空饕客的根脉。这一次,她要亲手斩断那缠在帝国命脉上的毒丝。
风卷着积尘扑在星图上,东南三郡的暗红标记与皇陵方向的朱点渐渐晕开,像两摊正在蔓延的血。皇城深处,星髓灯忽明忽暗,映得帝袍上的龙纹时而清晰,时而隐没在阴影里。
风暴眼,已移向那龙气与瘴气交织的陵寝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