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灵刚走出十步,怀里的书突然烫了一下。
她脚步没停,手却往胸口按了按。那本《九狱封渊录》贴着心口,封面金线像是被谁在底下划了一根火柴,闪了半息就灭。她没吭声,只把左臂夹得紧了些——那里还是空的,像一段被剪掉的梦,但疼是真实的。
龙枭走在她右后方,剑匣背在背上,断剑卡在皮扣里,刃口朝外。他昨天滴的那滴血已经干了,凝成一圈暗红的环,缠在柄尾。他摸了摸,觉得这玩意儿现在更像个挂件,而不是武器。
影落在最后,手里攥着三枚玉钉,指节发白。她没抬头,可眼角余光扫过地面时,眉头挑了下。石板缝里的青苔,刚才还是湿的,现在干了,还微微卷边,像是被什么吸走了水分。
然后地裂了。
不是崩塌,也不是震动,就是平白无故,脚前那块石头从中间裂开,黑气涌出来,带着一股子烧焦纸的味道。紧接着,人影钻出,一个接一个,灰黑斗篷裹得严实,脸上罩着裂纹面具,走起来没有声音,连脚步都不带颤。
“来了。”影低声说。
“知道。”龙枭抽出剑,咔的一声,断口处崩开一点新茬,“就等他们来。”
千羽灵一把将身后的药箱踢到岩壁死角,顺手把铜牌塞进老魏怀里:“你带人退后,走左边岔道,别回头。”
老魏还想说话,她已经抬手拍地,一圈赤焰炸开,逼得最近的三个黑影后仰。火光映在面具上,裂纹像是活了,在脸上爬动。
“不是抢东西。”龙枭冷笑,“是冲你来的。”
“废话。”千羽灵咬破指尖,在空中划了半道符,“他们要我死在这儿。”
话没说完,三道黑影扑空,影的玉钉已钉入其中两人肩胛,第三个人刚抬手,脖颈就被一根细线绕住,猛地一勒,脑袋歪到一边,扑通倒地。
“净了。”影收线,手腕一抖,血珠甩在鞋面。
可更多人从裂缝里冒出来,密密麻麻,像一群从坟里爬出来的虫。有个高个的站在后头,不动,手里提着个铁链拴着的傀儡,脸烂了一半,眼眶空着,可脖子还在转,对着千羽灵的方向。
“找死。”龙枭冲上去,断剑横扫,剑罡撞上傀儡胸口,轰出一团黑雾。那东西没退,反而抬手一抓,直奔他咽喉。
千羽灵看得清楚——那傀儡的手指甲是弯的,泛着紫,明显喂过毒。她低喝一声,双掌推出,火焰化网,兜头罩下。傀儡动作一顿,身上冒烟,可下一秒,它竟张嘴喷出一口黑液,泼在火网上,嗤啦作响,火势竟被压住一瞬。
“不对!”影喊,“它在吸火!”
龙枭没退,反而往前撞,用肩膀硬接那一爪,整个人被掀飞,撞在岩壁上,吐了口血。但他左手一扬,把断剑插进了傀儡胸口,右手猛地一掐诀。
“爆!”
剑身炸开,碎片扎进傀儡核心,轰的一声,黑浆四溅。龙枭滚地躲开,右肩衣裳全烂了,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滴在石头上,冒起白烟。
“你疯了?”千羽灵冲过去扶他。
“不疯怎么活?”他咧嘴,牙上都是血,“再说,这破剑早该换了。”
影没理会他们,盯着那具烧焦的傀儡残骸。她蹲下,用钉尖拨开碎肉,露出一块嵌在胸骨里的符纸,焦黄,写着扭曲的字。
“噬灵蛊。”她皱眉,“他们把蛊炼进尸傀了,空气里已经有毒。”
果然,队伍后方传来咳嗽声。那个药箱郎中捂着嘴,嘴角渗黑血,踉跄两步,差点跪下。另一个援兵眼神发直,抬手就要往自己喉咙划。
影立刻从袖里掏出个小香囊,拍地摔碎。一股清气散开,像薄荷混着艾草,呛得人鼻子发酸。那两人晃了晃,清醒过来。
“闭气,低头。”影把香囊踢给他们,“撑不住就咬舌,别让蛊控了你。”
千羽灵喘着气站直,左臂突突跳,疼得她眼前发黑。她知道不能停,一停就散。她抬手,把最后一点火种压进掌心,逼着双生火焰重新燃起,火网再度铺开,把残敌逼在中央。
“听见没有?”她声音不高,可字字砸在地上,“要命的,现在退!再进一步,烧成灰也别怨!”
没人动。
她冷笑,正要催火,忽然瞥见角落里一个黑影没逃,反而跪着,手里死死攥着什么东西。她一闪身过去,一脚踩住那人手腕,咔的一声,骨头断了。对方没叫,只是手指慢慢松开,露出一枚骨符,刻着扭曲纹路,像某种眼睛。
她弯腰捡起,入手冰凉,还带点黏,像是刚从谁身体里掏出来的。她刚想收好,骨符突然一颤,表面浮出血字:你们封不住它。
字一闪即灭。
她盯着看了两秒,默默塞进锦囊,拉紧绳子。
战斗结束了。
敌人尸体横七竖八,多数是被火焚或钉穿,几个跳进裂缝的没再上来。队伍清点人数,两个失踪,估计是被拖下去了。老魏坐在地上,脸色发青,肋下一道深口,血止不住。千羽灵蹲下,指尖按在他伤口边缘,默念护心咒,灵气一缕缕送进去,稳住他的脉。
“还能走吗?”她问。
老魏苦笑:“腿不听使唤,但脑子还行。抬我也得去。”
她点头,回头喊:“两个人轮流架着他,别落下。”
龙枭靠在岩壁边,正用布条缠右肩。布是影给的,浸过药,一贴上去就嘶了一声。
“疼就叫。”影递水壶给他。
“叫有屁用。”他灌了口,抹嘴,“还不如省点力气。”
影没接话,走到千羽灵身边,压低声音:“那骨符……你看懂了?”
“看懂了。”千羽灵望着前方山道,“他们不怕我们去封印,怕的是我们真能成功。所以拼死也要拦这一程。”
影沉默片刻:“那就说明,石碑上的法子,是真的。”
“当然真。”千羽灵站直,拍拍灰,“不然他们干嘛不等我们到了再动手?非得埋伏在半路,赌命抢材料?”
影看着她,忽然说:“你左臂撑得住吗?刚才火网快塌了两次。”
“我知道。”千羽灵活动了下手腕,关节发出轻微咔响,“撑不住也得撑。阵眼只能是我,换谁都白搭。”
影没再问,转身去检查剩下的药箱和符包。
队伍重新列阵。千羽灵走在最前,左手按胸,右手掌心燃着一团小火,照路。朝阳从山脊爬上来,光打在她背上,影子拖得老长,边缘像是在燃烧。
龙枭跟在侧后,断剑重新绑在背上,手一直没离剑柄。他瞥见千羽灵的步伐有点飘,可每一步都踩得极准,像是算好了距离。
影押尾,手里多了一枚新钉,银的,没淬毒。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裂缝,确认没有动静。
山风刮过,吹起几片灰烬。
千羽灵忽然停下。
龙枭立刻警觉:“怎么了?”
她没回答,而是低头看向怀里的书。那本书又烫了一下,比刚才更久,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
她伸手探进去,指尖碰到书页,发现最外层那张纸,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墨色乌黑,像是用血写的:
“三人同行,一人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