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前走着,脚底碾碎的石屑发出细碎声响,像有人在背后悄悄踩着她的步子。左手搭在剑柄上,右手时不时蹭一下手腕内侧——那道剑印还在烫,不像是要消,倒像是在催她。
催她快点。
三十里外的归墟方向传来一阵低沉的震动,不是雷,也不是风,是山体内部某种东西被搅动的声音。她没停,也没回头,只是脚步稍稍压重了些。这地方本就不该有动静,一动,就是麻烦。
手腕上的印突然一跳,像被针扎进骨头缝里。她闷哼一声,右腿一软,膝盖磕在一块斜凸的岩角上,火辣辣地疼。她没管,左手直接掐住右腕,五指收拢,硬生生把那股灼热压下去。皮肤底下那道蓝纹还在蠕动,像活物在啃她的血脉。
“别闹。”她低声说,像是在训一条不听话的狗,“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话音刚落,胸口那点灵根猛地一抽,像是被人从里面拽了一把。她喘了口气,背靠上身后断崖的石壁,凉意透过衣料渗进来,稍微压住了体内那股躁动。双色火焰在经脉里乱窜,一会儿冲到指尖,一会儿又沉进丹田,根本不听调遣。她知道这是剑印在和什么东西呼应——不是她能控制的东西。
远处,归墟边缘的山脊线微微发亮,一道极细的光柱从地缝里钻出来,只闪了一下就灭了。她盯着那位置看了两秒,冷笑出声:“你还真怕我走不到地方?非得拿这玩意儿引路?”
她撑着石壁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刚迈一步,手腕上的印又炸了。
这次不是烫,是疼。整条手臂像是被雷劈过,肌肉抽搐,手指不受控地张开又攥紧。她咬牙,硬扛着往前走,结果没走五步,天色忽然暗了。
不是云遮日,是整个天空被一层金光盖住,像有人从天上铺下一张网。空气里多了股铁锈味,混着焦木的气息,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抬头。
一道金影从高空坠落,落地时没出声,可脚底的岩石“咔”地裂开,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出去十几丈。来人全身裹在金甲里,面罩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泛着雷光。
他抬手,一根雷鞭从掌心抽出,鞭梢一抖,劈在她脚前三尺处。岩层炸开,碎石飞溅,一块棱角分明的石片擦过她脸颊,划出一道血线。
“双生魂违逆天序。”金甲神将开口,声音像是从铜钟里砸出来的,“今日本座代天行罚,交出残魂,留你全尸。”
她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也不擦,就那么甩了甩手。剑还在背上,没动。她看着对方,忽然笑了一下:“天?三百年前断的线,现在临时接上,不嫌晚了?”
神将没答,雷鞭一卷,横扫而来。
她后跃,三丈,脚跟撞上断崖边缘,碎石滚落深渊。剑仍未出鞘,但她左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雷鞭第二次抽来时,她抬臂格挡,腕间剑印骤然发亮,蓝光顺着经脉冲上肩头,竟在她手臂外侧凝出一层薄薄的光甲。
雷鞭砸在光甲上,炸出一串电火花。
她被震得后退两步,虎口发麻,差点脱手。但没松剑。
神将眯眼,盯着她手腕:“你竟敢以凡躯承剑印?那是天罚之痕,不是护身符。”
“罚?”她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罚谁?罚一个死九十七次还非要往我跟前凑的傻子?还是罚我这个到现在才明白他蠢到什么地步的笨蛋?”
她话没说完,剑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她动的。
剑柄上的血印泛起微光,一道模糊的人形从剑身浮出,半透明,摇摇欲坠。是龙枭的残魂。他没看她,而是直直望向神将,抬起手,一道剑气从指尖射出,缠上雷鞭。
神将冷笑,雷光暴涨。
剑气瞬间被碾碎,残魂被反震击中,胸口裂开一道口子,蓝光从里面漏出来,像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散。
她瞳孔一缩。
“你还敢出来?”她吼他,声音发颤,“不是让你老实待着?!”
残魂没答,只是又抬手,第二道剑气凝出,比刚才更弱,几乎没撑过半秒就被雷光吞了。他整个人开始模糊,边缘像被风吹散的烟。
神将举鞭,雷光聚于鞭梢,准备最后一击。
“滚开!”她突然冲上去,左手一把抓住残魂后颈,右手猛地将他往自己手腕剑印按去。
“你说要跟着我——那就进我血里跟!”
蓝光炸开,像水银爆裂,顺着她右臂血管往上冲。残魂被剑印吸了进去,整条手臂瞬间发黑,像是中毒。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左手仍死死握着剑柄。
雷鞭落下。
就在鞭梢即将劈中她头顶的刹那,剑印猛地喷出一道火流——不是双色火焰,是纯蓝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焰,像熔化的剑刃在燃烧。火焰迎上雷光,两者相撞,发出刺耳的“滋啦”声,雷光竟被一点点吞了进去。
神将第一次变了脸色。
她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右手撑地,左手慢慢抬起来,盯着那道还在发烫的剑印。蓝火顺着纹路游走,最后缩回印中,只留下皮肤焦黑一片。
她抬头,看神将,眼神像刀子刮过铁板。
“你说代天行罚?”她声音低,却字字清晰,“那你额头上那道纹,怎么跟我这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嗯?也是剑尊扔出去的碎片?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他的一块废料,修修补补,套上金甲,就敢自称天使了?”
神将猛地抬手,捂住额头。
她没停:“你查我违逆天序?那你呢?你算哪门子‘天’?三百年前剑尊崩解,你们这些残片抢着冒充正统,现在倒有脸来罚别人?”
“闭嘴!”神将怒喝,雷鞭高举,周身金光暴涨。
她冷笑,没动。
就在雷鞭即将劈下的瞬间,神将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缝,从额头直贯左颊。裂缝中,露出半张脸——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断过又愈合,嘴角有一道旧疤。
和龙枭,七分相似。
她盯着那张脸,没说话,只是慢慢站了起来。
神将抬手摸上面具裂痕,动作僵住。
她往前走了一步,剑仍在背上,左手垂在身侧,右手缓缓抚过剑印。皮肤还在烫,但不再疼了。
“原来你也知道疼。”她声音轻了点,“所以你怕这个印,不是因为它违逆天序——是因为它认得你。”
神将后退半步,雷鞭垂下。
她又走一步。
“你们这些碎片,争了一千年,封的封,藏的藏,装神弄鬼的装神弄鬼,到头来——”她顿了,嘴角扬起,“不还是被一块‘废料’逼到摘面具?”
神将猛地抬手,想捏碎面具,可指尖刚触到裂痕,那道剑印突然一跳。
他手顿住了。
她看着他,忽然笑出声:“你不敢撕,是不是?怕一撕,发现自己连‘像’都算不上,只是个仿品。”
神将没动,也没说话。
她抬起右手,剑印正对着他额心,蓝光隐隐流动。
“下次见面,”她说,“我不问你是谁了。”
她顿了顿,剑印微亮。
“我直接拆了你这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