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陶呢?”
水洗县临时行辕内,太子赵珩看着被暗卫秘密护送回来的谢立、张安以及那个神情恍惚、名叫梅晚的女子,袖中的手不自觉收紧了许多,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负责接应的暗卫沉声回禀:“启禀殿下,据这三人所言,沈小姐在车队行至城内一处混乱街口时,因这张安认出路边被殴打的女子梅晚,便自行下车,用银钱将梅晚赎出,随后……随后将她推上了马车,替换了自己。沈小姐言道,她尚有要事需在宣城办理,让他们先行离开。”
赵珩的目光扫过一旁因伤势和情绪而面色苍白的张安,以及那个眼神涣散、瑟瑟发抖的梅晚,眼神微冷。
“可有说何事?”
谢立和张安慌张摇头。
他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将他们带下去安置,好生照料,尤其是这位梅晚姑娘,找个大夫给她看看。”
“是。”立刻有侍从上前。
“信,信,有信。”梅晚痴痴傻傻地盯着地上,不断重复。
“什么信?”
谢立慌忙从怀中拿出那封血书。
待旁人退去,暗卫首领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殿下,还有一事。就在末将等人接应到黄掌柜的车队,带走这三人后不久,另一批人马便追上了黄掌柜的车队,索要车上之人,黄掌柜那边给不出,见了红。”
赵珩眼神骤然一凛。
他沉默片刻,压下心头的纷乱,沉声吩咐:“加派人手,想办法潜入宣城,继续搜寻沈月陶的下落。”
“殿下,”暗卫首领面露难色,“如今的宣城,四门紧闭,许出不许进,盘查极其严密。我们之前派出的几批人手,试图伪装成流民、商贩甚至溃兵,皆未能成功混入。城墙守卫增加了数倍,夜间巡逻不断,还有暗哨……进去,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赵珩何尝不知其中艰难,只是实在不甘心就这般被动。桌上血渍干涸的血书,她为何非要让一个陌生女子提醒?
沈月陶将脸抹得乌黑,苟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一队队巡逻的兵士,迂回着向自己藏身的小院摸去。为了安全,她绕了远路,花费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
还未靠近那片区域,一阵清晰的刀剑撞击声和呼喝声便传入了耳中。她心中一紧,连忙隐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探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林霁尘正与一队巡逻兵士缠斗!
剑光如练,在数人围攻下竟显得游刃有余,招招狠戾,呼吸略显急促,显然身已经被连续消耗了不少时间。
沈月陶心中刚升起一丝“长得帅武功也好”的感叹,随即意识到情况不妙。
迅速判断了一下林霁尘且战且退的方向,咬了咬牙,决定冒险提前赶到他可能的退路上接应。
沈月陶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抄了近路,躲进一处废弃宅院的破旧门板之后,屏息凝神。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霁尘解决了追兵,正朝着这个方向疾奔而来。
“咻咻——咻!”
沈月陶瞅准时机,从门板缝隙中极快地探出半张脸,对着林霁尘的方向,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林霁尘闻声猛地转头,当看清门板后那双熟悉的眼睛时,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然而,这惊喜只持续了一瞬。
他猛地反手一剑,精准地扫落了一支从后侧面射来的冷箭,随即用眼神余光扫了沈月陶的方向,那眼神里充满了焦急、警告和恳求——别出来!快走!
“我的好官人,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好怨毒的声音。
沈月陶赶紧将身子藏在门板后,死死捂着嘴。
黄嘉柔黑化了!为什么?连装都不装了!
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黄嘉柔缓缓从巷口走出,手持长弓,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箭头始终稳稳锁定着林霁尘。
林霁尘持剑躬身而立,没有回应黄嘉柔的话,全身紧绷着,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沈月陶躲在门板后,透过缝隙,看着林霁尘瞬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士团团围住,水泄不通。这下糟了!
沈月陶此时脑中一片混乱,疯狂地思索着任何可能救出林霁尘的办法。
为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怎会变成如此。
“咻!”“咻!”“咻!”
接连射击,彻底封锁了林霁尘的退路。
黄嘉柔到底要做什么?!
沈月陶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狠狠掐着自己肋下,“冷眼旁观”。
黄嘉柔并没有立刻下令擒拿,而是像一只戏耍猎物的猫,再次挽弓搭箭。
“咻!”第一箭擦着林霁尘的耳畔飞过,钉入他身后的墙体。
“咻!”第二箭射向他欲要闪避的落脚点,逼得他硬生生扭转身形。
林霁尘挥剑格挡开第三支瞄准他手腕的箭,动作依旧迅捷,已显迟滞。
“官人,你又能避开我几箭呢?”
林霁尘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试图寻找突破口,可黄嘉柔的箭如同长了眼睛,总能预判他的动作,将他牢牢锁死在原地。
心中苦笑,他竟在此时彻底相信了黄嘉柔的话,她是边关儿女,也曾被逼迫披甲上场。
好凌厉的剑!
终于,在他一次力竭后的微小迟滞中——
“噗嗤!”
一支羽箭带着风声,狠狠插在他的小腿!
林霁尘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剑尖杵地才勉强支撑住身体。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管。
沈月陶死死咬着手掌,眼睛瞪大极大,想要看清自己造的孽,却被盛满的泪模糊了视线。
即便如此残忍,可这还没完!
黄嘉柔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弓弦再响!
“嗖——”
又一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了林霁尘持剑的肩膀!
血花在他肩头炸开,长剑“哐当”一声,应声落地。
林霁尘身体晃了晃,另一只手勉强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即便不再清醒,却仍下意识地将受伤不严重的后背,转向沈月陶藏身的方向。
这一幕,让沈月陶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箭簇入体有多疼,她是知道的。黄嘉柔为什么这么恨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她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如此残忍的场面?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不适让她胃里翻江倒海,脑子一片空白,几乎要宕机。
冲出去?能做什么!
不冲出去,就这般看着?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