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人龙部三千前锋离开绥德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石块,让张家庄北线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度绷紧。
“动向不明?”张远声看着胡瞎子,“贺人龙想干什么?撕毁约定,南下攻我?”
胡瞎子摇头:“不像。他们离开绥德后,并未径直南下,而是转向东南方向,沿着无定河谷移动。看其架势,倒像是……要去打延安府?”
“延安府?”李岩闻言,快步走到沙盘前,手指顺着无定河谷滑动,最终停在标注着“延安”的位置上,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好一个贺人龙!好一个‘假道伐虢’!”
“先生的意思是?”赵武还有些不解。
李岩解释道:“贺人龙并未直接背弃与我们的约定,但他也绝不甘心空手而归。高迎祥许他空头官爵,我们予他实利银钱,他却想要更多!延安府乃陕北重镇,虽仍在官军手中,但兵力空虚。贺人龙这是想借道无定河,避开我军锋芒,去啃延安府这块硬骨头!若攻下延安,他实力大涨,地盘扩张,无论是对高迎祥还是对我们,都将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张远声恍然:“原来如此!他这是要火中取栗,趁乱扩张!”
“正是!”李岩点头,“而且,他此举未必没有向高迎祥示威之意。你看,他并未按高迎祥要求攻打我们,反而去攻官军控制的延安,这是在告诉高迎祥,他贺人龙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有他自己的算盘!”
局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贺人龙的目标不再是张家庄,但并不意味着威胁解除。一旦让他拿下延安,实力膨胀的北狼,未来是否会调转矛头,谁也说不准。
“我们该如何应对?”李信问道。
李岩沉吟片刻,道:“静观其变,顺势而为。贺人龙攻延安,与官军厮杀,无论胜负,皆可消耗其实力,于我无害。我们可严密封锁边境,确保其不会突然转向袭击我们即可。同时,可将此消息,通过隐秘渠道,‘不经意’地透露给西安方面。”
张远声立刻明白了李岩的意图。让高迎祥知道贺人龙阳奉阴违,自己去抢地盘了,必然加深两人之间的矛盾。无论贺人龙能否拿下延安,高迎祥都会对他更加忌惮。
“就依先生之计。”张远声道,“胡瞎子,加派探马,盯紧贺人龙部动向,尤其是其与延安官军的战况。同时,把消息递给高迎祥的人。”
“明白!”胡瞎子领命而去。
随着贺人龙兵锋转向延安,张家庄北线的压力骤减。赵武并未放松警惕,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但可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新兵的整合与新式火器的操练上。
韩猛训练的夜不收小队开始发挥重要作用,他们不仅监控着北方,也将侦查范围向西安方向延伸。借助韩猛带来的经验和更专业的训练,这些侦察兵的效率和安全系数都大大提高,带回了更多关于高迎祥内部动向的细节情报。
“高迎祥似乎有意派大将刘芳亮率一部兵马北上,名义上是‘接应’贺人龙,实则有监视和威慑之意。”李岩分析着最新情报,“其内部,刘宗敏与高一功的矛盾似乎有所缓和,但在权力和资源分配上依旧明争暗斗。高迎祥急于寻找突破口,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
张远声道:“他越急,越可能行险。我们更要稳住。”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与微妙的外交博弈中悄然流逝。秋意渐深,田里的秋粮也开始抽穗灌浆。庄内仓库充实,军工坊产能稳定,军队操练不懈,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一则从东南方向传来的消息,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一名派往潼关方向、试图联系可能存在的官军残部或观望势力的夜不收,带回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大明五省总督洪承畴,已率精锐边军出潼关,进入河南,似乎有意截断高迎祥东出之路!同时,有传闻称,活跃在湖广、河南交界地区的“闯将”李自成部,活动日益频繁,与高迎祥部似有联络!
洪承畴出关!李自成活跃!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块巨石投入关中这潭浑水,让原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洪承畴这是要关门打狗,将高迎祥主力锁死在关中!”李岩目光锐利,“而李自成……他与高迎祥同出闯王高迎祥麾下,关系微妙。此时活跃,是欲与高迎祥合流,还是想趁机自立?”
张远声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几方势力的标识,感觉整个关中都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高迎祥、贺人龙、洪承畴、李自成,还有自己这个小小的张家庄……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幻,增强自身实力永远是第一要务。
“传令下去,各司其职,加强戒备!另外,请宋先生、李参赞、赵队正、胡管事速来总务堂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