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出关!李自成活跃!
这两个消息如同两道惊雷,在张家庄高层间炸响,带来的震动甚至超过了之前贺人龙的异动。局势的棋盘骤然扩大,不再仅仅是关中一隅的争斗,而是牵扯到了整个中原战局。
总务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油灯的光芒在众人脸上跳跃,映照出各自沉思的神情。
“洪承畴……”李岩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此人不同于练国事,乃明廷真正能臣,麾下边军更是百战精锐。他出潼关,入河南,意图明确,是要截断高迎祥东出与张献忠等部汇合之路,将其主力锁死在关中,再徐徐图之。高迎祥……有大麻烦了。”
赵武眉头紧锁:“洪承畴来打高迎祥,对我们不是好事吗?狗咬狗,一嘴毛!”
李岩摇头:“未必全然是好事。高迎祥若感腹背受敌,困兽犹斗,其疯狂反扑的首选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他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内部,提振士气,并向洪承畴示威。我们,就是他眼中最容易捏碎、又能获得最大声名的软柿子!”
张远声颔首,李岩的分析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压力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洪承畴的出现而急剧增大。高迎祥就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受伤猛虎,任何靠近它的生物,都可能迎来最疯狂的撕咬。
“那李自成呢?”李信问道,“此人此时活跃,意欲何为?”
李岩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湖广河南交界处:“李自成乃高迎祥旧部,号称‘闯将’,实力不容小觑。他与高迎祥关系复杂,既有香火之情,亦有争雄之心。高迎祥称王,他未必心服。此时活跃,有两种可能。一,欲趁高迎祥被洪承畴牵制,北上入关中,分一杯羹,甚至取高而代之。二,与高迎祥暗中联络,东西呼应,共抗官军。无论哪种,关中的水都被搅得更浑了。”
他抬起头,看向张远声:“团练,如今之势,敌友难辨,四方皆虎。我庄已彻底卷入天下棋局,再无独善其身之可能。”
张远声沉默片刻,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依旧:“局势虽危,却并非绝境。高迎祥要发疯,洪承畴要关门,李自成想火中取栗,这是他们的矛盾。而我们,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守住这片基业!”
他站起身,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张家庄的位置:“无论外面风浪多大,我们自身必须稳如磐石!李信!”
“在!”
“加紧秋粮收割入库!实行最严格的物资管制,所有资源优先保障军需和基本民生!”
“是!”
“赵武!”
“末将在!”
“军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取消一切轮休,依托工事,进行防御和反击演练!新式火药优先配发给最精锐的铳队和炮组,尽快形成战斗力!”
“明白!”
“胡瞎子!”
“属下在!”
“你的探马,不仅要盯紧西安、延安,更要分出人手,向南、向东,密切关注洪承畴和李自成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步的意图!同时,内部肃清不能停,绝不能让任何细作在此时钻了空子!”
“遵命!”
最后,张远声看向李岩和宋应星:“李先生,宋先生,内外谋划,技术攻坚,就拜托二位了!我们需要更多的‘镇虏炮’,更精良的‘破军铳’,也需要应对各方势力的策略!”
李岩与宋应星肃然拱手:“义不容辞!”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张家庄如同被抽打的陀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庄墙上的灯火彻夜不熄,巡逻队的身影更加密集,军工坊的锤打声、格物院的试验声、士兵操练的呐喊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曲紧张而悲壮的战前交响。
韩猛训练的夜不收如同幽灵般被大量撒了出去,他们的任务前所未有的艰巨,不仅要穿透高迎祥的控制区,还要远赴河南、湖广方向,风险极大。
数日后,胡瞎子带来了一个不算好也不算坏的消息:贺人龙部与延安官军激战数场,互有胜负,暂时呈僵持状态。而高迎祥果然如预料般,加大了对北面的压力,派刘芳亮部进驻耀州,距离张家庄北线已不足百里,其意图不言自明。
与此同时,关于洪承畴和李自成的消息依旧零碎而模糊,但巨大的阴影已然投下。
张远声再次登上庄墙最高处。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衣襟。远方漆黑一片,但他知道,在那黑暗之中,无数的兵马正在调动,无数的阴谋正在酝酿。
风起于青萍之末。洪承畴出关,李自成活跃,这两股看似遥远的旋风,正不可避免地要将张家庄这片小小的田地卷入其中。
他握紧了冰冷的墙垛。来吧,既然避无可避,那就让这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他倒要看看,在这乱世的熔炉中,是张家庄这块顽铁先被熔化,还是能被锻造成斩破乱世的利剑!
夜色深沉,唯有庄内各处忙碌的灯火,如同点点星辰,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倔强地闪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