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兄弟这边。彦祖与伯光刚回到家,便遇见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哈哈哈哈——”王父喜形于色,朗声笑道:“我儿,我侄,你们可算回来了!”
伯光依礼躬身:“见过伯父。”
彦祖却是一愣,随即望向一旁那人,语气略带迟疑:“见过白叔。”——这人正是剑豪舒白。
王父见儿子面露不解,笑着解释道:“我儿有所不知,你白叔如今已与我们同住。”
舒白本是去年春天来王府做客的,按理此时不该在此,更不该住在彦祖家这处院落中。
可事情偏就这么巧——舒白与家主私下达成某种约定,成了王家的客卿。又因他与王父交情深厚,便选择住进这院子里。
这背后,多少也带有表明立场的意味。毕竟王父为此立功未得相应奖赏,舒白此举,颇有撑腰之态。
可对彦祖而言,这一切实在蹊跷。
王家势落千丈,连德渊老祖的剑豪弟子都不愿与王家往来。
谁料父亲中学时代的一位老同学,四十多年光阴一转,竟已炼就剑豪之身。
据已知消息,舒白走的是一条苦修之路——拜了一位县校剑修为师,情形与梁县楚河相类。
也就是说,舒白是实打实的苦修之士,论真实战力,比同境界的剑豪还要强上几分。
这样的人物,何处不可容身?为何偏偏选择王家?
彦祖摇了摇头,似要将这些纷乱思绪甩开——自己何必为此烦心?当下便对父亲说道:“爸,我去了百花王家。”
“哦?”王父眉梢一挑:“可见着你云藤伯伯了?”
“见着了,”彦祖转述道:“伯伯说,他没赶上见德渊老祖最后一面,心中愧疚,特让我替他向您道一声歉。”
王父闻言,沉吟数刻,轻叹一声:“云藤兄有心了。”
彦祖在家中待了两日。其间去了德渊老祖昔日的院落,只见人去楼空,满目萧然;又去了家族书楼查阅典籍,却一无所获。
第三日下午,他动身前往剑院。行至山脚下,并未御剑,而是信步拾级而上。
福地路的暖心阁,明明已半年多未曾踏足,院前小径却干净如新,不见半片落叶杂草。
彦祖心念一动——显然有人来过。他急忙推开院门,却见刘苏正坐在院中读书,不由惊喜交加:“老大,你什么时候来的?”
刘苏亦含笑望来,眼中带着欣喜:“老三?你怎么也来了?”
原来刘苏自午间与馆长谈话后,在图书馆中始终心绪不宁,便取了新书来到暖心阁静读。而彦祖此行,则是要去炼金阁报到。
二杰对坐品茶。
彦祖说起家中多了一位苦修剑豪之事,神情茫然地看向刘苏:“老大,你觉得这事如何?”
刘苏为他斟上茶水,轻轻摇头:“我一介白门子弟,又能觉得如何?”
提到“白门”二字,彦祖反倒心中一哂——这白门榜一事,还是四杰归来后才知晓的。这榜单来得蹊跷,倒像是专为刘苏扬名而设?
他收回心神,神情严肃,重复道:“老大,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真没什么看法,”刘苏连忙摆手。
见彦祖神色黯淡,刘苏取出一本书,轻轻敲了敲封面:“不过嘛,这本书倒是提过类似的说法。”
彦祖凝神看去,只见书封上写着《寄居》二字。他接过书册翻阅,发现是一部论述兵道权谋的着作。
寄居战略:
简而言之,是指一个行为个体主动选择依附于更强大的势力或家族,以其为“保护壳”和“资源库”,以最低的成本和风险换取生存空间,发展资源与成长时间,最终实现自身目标。
这是一种弱者生存与发展的智慧。但它绝非简单的“依附”,而是一种动态而积极的生存哲学。
其起点是“借力”——正视自身弱小,不耻于借势;过程是“共生”——在依附中提供价值,同时保持独立内核;终点是“超越”——将借来的力量转化为自身实力,最终目标是获得真正的自主权……
彦祖一边阅读,一边将书中所述与突然出现在王家的舒白联系起来。
舒白虽是苦修剑豪,但比起真正的豪门,终究只是孤身一人。他想要发展壮大,无非两条路:要么加入某个大势力,为人效力;要么自主创业,为自己而活。
创业的艰辛岂是文字能够尽述?而舒白选择的正是后者。
为此,他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外壳”——已然势微的王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传承数百年,底蕴犹存,为舒白提供修炼条件绰绰有余。
而王家此时也不会拒绝舒白的加入——家族正需要一个剑豪来稳定局面。
这样的合作看似双赢,也确实可以是双赢。
但真正的赢家很可能只是舒白。因为与王家的合作若失败,他大可一走了之;若成功,则有两种可能:要么双赢,要么……舒白最终取代王家。
至此,彦祖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颤,书册从手中滑落,眼神恍惚。
刘苏见状,默默递过一杯热茶。
彦祖一家虽在族中受到排挤,但终究不曾吃苦。幼年时他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继承王家武学;二是进入剑院修行。
王家百年传承,历代家主中仅有一位是剑豪。他最终选择第二条路,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德渊老祖的影响。
老祖葬剑之时,他曾向老人家立誓,定要振兴王家,光耀门楣。
可若未来的局势真如“寄居”所言一步步演变,那王家又凭借什么来对抗一位剑豪的道心?
正当他心绪纷乱之际,刘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想得太多了。”
彦祖抬头,看向对面喝茶如常的刘苏,像是在寻求答案。
“老三,你才十七岁啊。”刘苏五指并拢,以掌为刀,往天一刺:“你现在就想把天捅破?”
一句话,把彦祖紧绷的心绪完全戳散。
正所谓:当局者迷。
彦祖被逗得露笑,长舒一口气,将面前的盖碗夺来,一仰脖子喝得干干净净,连茶叶都咬碎吞下:
“今日多亏老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