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祁那饱含痛苦与悔恨的诉说,如同沉重的枷锁,将郝运牢牢钉在冰棺之前,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的冲击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望着棺中安详如沉睡的母亲,又看向对面那被无尽痛苦吞噬的父亲,只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寸寸碎裂,又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重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悲恸与寂静中,溶洞入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着的惊呼。
“郝运!”
“在那里!”
唐虎、吴爱爱一马当先,胡一菲、赵露思、曾小贤、吕子乔等人紧随其后,玄诚道长和徐老也神色凝重地出现在洞口。他们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冰棺前的郝运,以及站在冰棺另一侧、周身气息晦暗不明的郝祁(朱雀人形态)。
“郝运!你没事吧?!”吴爱爱心急如焚,就要冲过去,却被唐虎一把拉住。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郝祁身上,白虎煞气本能地升腾,与这地下空间的寒意以及郝祁身上那股毁灭性的灼热形成对抗。
“别过来!”郝运猛地回头,声音嘶哑,脸上泪痕未干,眼神中充满了混乱与痛苦。
郝祁看着这群不速之客,脸上那深沉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笑意。他仰起头,发出一阵低沉而沙哑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充满了讽刺与悲凉。
“呵呵……哈哈哈……来了,都来了!”郝祁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众人,最终定格在唐虎身上,“观众到齐了……那么,主角是不是也该登场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空间的尖锐与恨意,朝着溶洞上空那冰冷的岩壁嘶吼:
“朱雀!!我知道你也来了!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现身了吧?!当初要不是你——!!!”
最后那一声质问,充满了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洗刷的怨恨与绝望,仿佛要将这千百年的痛苦尽数倾泻而出!
伴随着他的嘶吼,溶洞内的温度骤然开始两极分化!以郝祁和冰棺为中心的区域,寒意更甚,冰霜蔓延;而在溶洞的另一侧,空气开始剧烈扭曲,灼热的高温凭空产生,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
一道赤红色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溶洞之中,光芒敛去,现出了红发羽衣、身姿火爆的陵光。她的脸色不再有平日里的跳脱与好奇,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复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先是看了一眼状若疯狂的郝祁,随即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溶洞中心那具晶莹的冰棺,以及棺中那只纯净无瑕的白鸽。
当她的视线触及白芷的瞬间,陵光周身那炽烈的火焰气息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惋惜与无奈。
“果然……是她。”陵光的声音不再雀跃,而是带着一种属于古老存在的平静与深邃,“这么多年,你一直用玄冰阵护着她……”
“不然呢?!”郝祁厉声打断她,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指向冰棺,“难道要让她像尘埃一样消散吗?!就像你当初,冷酷无情地想要抹除我们一样?!”
陵光眉头微蹙,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你果然……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难道不是吗?!”郝祁的情绪彻底失控,周身暗红火焰暴涨,几乎要冲破这地下空间的束缚,“当年!我和白芷只是误入了你沉睡之地外围的遗迹!是你残留的血脉气息,像毒蛇一样钻入我的体内!是你在我的梦中低语,用力量诱惑我!是你强行激发了我体内那该死的朱雀血脉!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失控!白芷不会死!我们一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因为你——!!!”
他的指控如同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控诉。
众人听得心神震动。尤其是郝运,他猛地看向陵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难道……导致他家破人亡、命运悲剧的源头,竟然是这位看似热情、对他们还算友善的正统朱雀?!
吴爱爱紧紧握住郝运的手,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
唐虎眼神锐利,他感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赵露思也蹙着眉,狐族的直觉让她觉得陵光的态度并非心虚,而是……一种面对误解的无奈。
陵光静静地听着郝祁的咆哮,直到他声音嘶哑地停下,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郝祁,你错了。”
她抬起手,指尖跳跃着一缕纯粹而温暖的南明离火,与郝祁那充满了毁灭与暴戾的暗红火焰截然不同。
“我乃天地孕育之南方圣兽,执掌火焰法则,维系平衡。我的血脉高贵而霸道,岂是寻常生灵能够轻易承受、更遑论‘强行激发’?”她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子,直视郝祁,“你体内潜藏着一丝极其微薄的远古朱雀旁支血脉,这本无错,甚至可算是你的机缘。但错就错在,你自身心志不坚,对力量的渴望与对失去的恐惧,在你内心深处形成了致命的弱点。”
“我沉睡之地的气息,最多只是一点引子,如同火星。是你内心的‘干柴’,自己点燃了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陵光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血脉的觉醒,从来都是内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你只看到了我残留的气息,却不敢正视自己内心那无法掌控的欲望与恐惧!你将所有的罪责推给我,不过是为了减轻你亲手酿成悲剧的负罪感罢了!”
“你胡说!”郝祁怒吼,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被陵光的话语击中。
“至于她……”陵光再次将目光投向冰棺中的白芷,眼神柔和了些许,带着真正的惋惜,“我很遗憾。她是个纯净的生灵,本不该卷入这场因力量而起的悲剧。你的失控,非我所愿,更非我指使。说到底,害死她的,是你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和你那颗……被力量蛊惑而迷失的心。”
真相,以另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被揭开。
郝祁僵在原地,周身的火焰明灭不定,脸上的疯狂与恨意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辩驳的痛苦与茫然所取代。陵光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锉刀,一点点磨掉了他为自己构建了多年的、将罪责推卸给外界的心理防线。
难道……真的……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我内心的软弱和贪婪,引来了毁灭?是我……亲手杀死了最爱的人?
这个认知,比将一切归咎于朱雀,更加让他无法承受。
溶洞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郝祁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郝运那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声。
陵光看着这对被命运和自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父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旧日的恩怨,以最惨烈的方式摊开在众人面前。而如何面对这血淋淋的真相,如何收拾这破碎的局面,成为了摆在所有人面前,更加艰难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