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云茶一盏
生命神殿的藏书阁，并非凌云想象中那般，是栋雕梁画栋、戒备森严的塔楼殿宇。它位于栖灵神境深处，一株最为古老、叶片已呈混沌之色的祖根分枝内部。
踏入其中，仿佛进入了一个由知识与记忆构筑的奇异世界。无数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球，在粗壮的木质脉络与虬结的根系间缓缓漂浮、沉浮。每一个光球，便是一卷典籍，或是一部传承。有的光球色泽翠绿，生机勃勃，记载着草木精灵的培育之法；有的光球呈现枯黄，道韵内敛，封印着某个已灭绝神植的完整图谱；更有一些光球颜色深邃如夜空，点缀着星芒，隐隐传出古老沧桑的意念波动，那便是涉及纪元之秘的孤本残卷。
空气中弥漫着书香与一种独特的、仿佛能启迪智慧的“慧光檀”的清香。一些穿着素雅长袍的神殿学者，或静坐于某条垂落的气根之下，神念与光球交融，体悟其中奥秘；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新的光球，将其纳入特定的知识脉络中进行归类。整个空间安静而肃穆，只有知识流淌的无声韵律。
“凌云道友，这边请。”木黎长老引着凌云，避开了那些常见的传承区域，径直向着藏书阁最深处，那些颜色最深、波动也最晦涩的光球聚集地走去。“此处收录的，大多是我神殿历代先贤从诸天万界、乃至一些秘境遗迹中收集来的古老记载，很多内容语焉不详，甚至难以理解，被列为最高权限方可查阅。其中关于失落纪元的卷宗，大多在此。”
凌云目光扫过那些深色的光球，眼中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他能感觉到，这些光球中，有些蕴含着极其古老的时间气息，甚至有些记录的“信息”本身，都带着一种不属于当前宇宙规则的“异常感”。
“有意思，这些‘书’本身，就是一件件时光的造物。”凌云评价道，随手触碰了一个路过身边的、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暗灰色光球。那光球微微一颤，传递出一段关于某个“永寂冰原”纪元末期，万物冻结、连思维都停滞的破碎画面。
【物品：永寂纪元残忆光球。信息完整性：17%。内容涉及绝对零度下的时空冻结现象，法则停滞。存在轻微信息污染，可能导致神念迟滞。评级：珍稀（高风险）。】系统给出提示。
凌云神念微动，那点所谓的“信息污染”如同尘埃般被混沌气息荡开，无法影响他分毫。他收回手，点了点头：“保存不易，能留下这些碎片，已属难得。”
木黎长老见凌云如此轻松地处理了连他都要小心应对的“信息污染”，心中敬畏更甚，态度愈发恭谨：“道友请随意查阅，若有任何需要，只需以神念触动此处的祖根脉络，自有侍者前来。” 他指了指旁边一条流淌着淡金色液体的木质脉络。
“有劳。”凌云颔首，随即不再多言，神念如同无形的大网，瞬间铺展开来，同时笼罩了数十个颜色最深、气息最古老的光球。他并非像寻常修士那样逐字逐句阅读，而是以自身混沌本源为核心，直接解析、吸收、理解其中蕴含的所有信息流，无论是完整的记载，还是破碎的意念，甚至是那些附着在信息之上的、属于不同纪元的规则烙印。
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艰涩古老的神文、扭曲变形的法则投影、文明兴衰的悲歌……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入凌云的感知。他仿佛化身为一尊超脱时空的观察者，漫步在一条由无数破碎纪元堆积而成的历史长河岸边。
他看到某个纪元，众生修行一种名为“符文矩阵”的道路，将自身意识与天地法则编织成复杂的立体网络，举手投足间调用世界之力，辉煌鼎盛，最终却因矩阵核心逻辑崩溃，导致整个纪元从信息层面被“格式化”。
他又看到另一个纪元，一种名为“虚空蠕虫”的奇异生物统治天地，它们以世界壁垒为食，穿梭于不同维度，其生命形态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极难杀死，最终引来了某种来自“深空暗渊”的恐怖存在，整个纪元被吞噬殆尽。
还有纪元发展出极致的个体肉身，滴血可重生星辰，拳意能崩灭大道，却在内斗中打碎了宇宙根基，导致物质崩坏，归于混沌……
这些纪元的历史、法则、兴衰缘由，如同万千条溪流，汇入凌云那深不可测的混沌识海，被不断分析、归纳、提炼。他在寻找，寻找那些可能与“堕纪元”、“数据病毒生命体”相关的蛛丝马迹。
时间在知识的汲取中悄然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凌云的神念锁定在了一个极其黯淡、几乎与周围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光球上。这个光球异常安静，没有散发任何波动，甚至给人一种“不存在”的错觉。若非凌云对信息的本质洞察入微，几乎要忽略过去。
他心念一动，将那黑色光球招至手中。神念探入，遇到的阻力远超之前所有光球，并非强大的禁制，而是一种……仿佛自身在不断“遗失”、不断“被遗忘”的诡异感觉。
【警告：检测到高维度信息坍缩现象。目标光球蕴含的“存在性”正在持续流失。解析需消耗额外混沌本源，是否继续？】系统发出提示。
“继续。”凌云毫不犹豫。越是异常，越可能接近真相。
混沌之气微微流转，稳住了那不断坍缩的信息流。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记载，如同风中残烛般，呈现在凌云“眼前”：
“……‘蚀’……非生非死，窃道之贼……无形无质，侵染法则根基……纪元……凋零……‘观测者’……沉寂……‘源初之墙’……裂隙……”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后面的部分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抹去，连存在的概念都已模糊。
“蚀？窃道之贼？侵染法则根基？”凌云眼中精光一闪。这些特征，与“数据病毒”侵蚀系统核心、篡改底层代码的行为，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还有“观测者”、“源初之墙”、“裂隙”……这些零碎的词语，似乎指向了更深的秘密。
“系统，记录关键词：‘蚀’、‘观测者’、‘源初之墙’、‘纪元凋零’。建立独立档案，优先级提高。”凌云在心中吩咐。
【指令已接收。关键词已记录。独立档案“纪元之蚀”建立，优先级：高。正在尝试与已收录的“堕纪元”信息碎片进行交叉比对……比对中……发现部分相似性特征。】系统迅速响应。
虽然得到的信息依旧残缺，但方向似乎更加明晰了。这个所谓的“蚀”，极有可能就是“堕纪元”那种数据病毒生命体，在不同纪元、不同规则下的某种表现形式或代号。
就在凌云沉浸于古籍探寻之时，藏书阁外，先前被凌云泼汤灭杀烬灭神王所引发的波澜，终于开始发酵。
一股远比烬灭神王更加深沉、更加恐怖、仿佛代表着宇宙终焉归宿的寂灭气息，如同无声的海啸，缓缓漫过第六重云海，朝着栖灵神境压迫而来。整个生命神境的色彩都黯淡了几分，无数生灵心生大恐怖，仿佛末日将至。
青霖神帝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藏书阁入口处，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望向远方的天空，沉声道：“寂灭神帝……他亲自来了！”
木黎长老亦是脸色发白，神帝亲临，这已是神界最顶尖层面的对峙！一个处理不好，便是两大至高神殿的全面战争！
然而，身处藏书阁深处的凌云，却仿佛对外界那足以让神王窒息的威压毫无所觉。他刚好解析完那个黑色光球，略有所得，心情还算不错。他甚至有闲情逸致，从随身的空间里取出一套素雅的茶具，以及一小罐之前提到的“净灵云霞”和几味清心凝神的辅料。
他信步走到藏书阁一处延伸出去的观景平台，平台外是流淌的七彩云河与悬浮的神木森林，只是此刻景致被那弥漫的寂灭气息侵染，显得有些灰败。
凌云浑不在意，指尖混沌之火微燃，开始烹煮那“涤尘清心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道韵，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很快，一股清冽、纯净、能涤荡一切污浊与负面情绪的茶香弥漫开来，竟然将他周围方圆百丈的寂灭气息都逼退了出去，重现一片清明祥和的小天地。
他斟满一杯清亮的茶汤，对着那寂灭气息最浓郁的方向，遥遥举杯，声音平静地传遍四方：
“外面的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喝杯茶？打打杀杀，多伤风景。”
话音落下，那无边无际、压迫感十足的寂灭气息骤然一滞。
下一刻，一道模糊的、仿佛由无尽黑暗与终结意念凝聚而成的身影，在栖灵神境之外的虚空中缓缓浮现。他周身没有任何光芒，却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让人看不清具体面容，只有一双仿佛蕴含着无数世界生灭轮回的眼眸，穿透虚空，落在了凌云身上，落在了他手中那杯清气袅袅的茶汤之上。
寂灭神帝，亲临！
他没有立刻动手，那双终结之眸，先是扫过凌云烹茶的平台，扫过那杯仿佛能净化一切的茶，又看了看严阵以待的青霖神帝，最后，目光再次回到凌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一丝探究，以及一丝……极其罕见的凝重。
“你，就是凌云？”一个仿佛能让万物走向终结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响起。
凌云抿了一口茶，悠然道：“茶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