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云深忽闻故人息
栖灵神境之外,虚空之中。
那道由无尽黑暗与终结意念凝聚的身影——寂灭神帝,静静地矗立着。他没有立刻回应凌云那看似随意的邀请,那双蕴含着世界生灭的眼眸,如同最深沉的归墟,倒映着凌云手中那杯清气袅袅、与他自身道韵格格不入的茶汤。
整个第六重云海,时间仿佛凝固。生命神殿一方,以青霖神帝为首,所有长老、弟子皆心神紧绷,神力暗涌,防备着寂灭神帝可能爆发的雷霆之怒。而寂灭神帝身后那片被渲染成灰败色的云海,则死寂无声,唯有那无处不在的终结道韵在无声咆哮。
良久,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窒息之时,那道模糊的黑暗身影动了。他并未施展任何神通,只是如同寻常步履,一步踏出,便已越过遥远的距离,出现在了藏书阁外那处延伸的观景平台上,站在了凌云的对面。
他周身吞噬光线的力场,使得平台上的光线都微微扭曲,但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只是存在本身,就使得平台边缘那些生机勃勃的灵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
“茶?”寂灭神帝的声音直接在凌云神魂中响起,带着一种万物终结的冰冷质感,“蕴含生机,洗涤污浊,与我道相悖。此物,于吾而言,与毒药何异?”
凌云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身上那令万物终结的气息,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茶,茶香愈发清冽,将他周围的小天地守护得越发稳固,与寂灭神帝带来的凋零景象形成了泾渭分明的界限。
“道相悖?”凌云抬眼,看了寂灭神帝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谁规定的?生与死,光与暗,创造与毁灭,不过是混沌衍化的一体两面,何时成了水火不容的仇敌?你这杯茶,并非要你认同‘生’,而是让你品味‘静’。极致的毁灭之后,并非永恒的喧嚣,而是最终的宁静。你这寂灭之道,充满了戾气与不甘,只懂破坏,未得‘静’之真味,故而显得……燥了。”
他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灭神帝的心神深处,也让旁听的青霖神帝等人面露骇然。竟敢如此点评一位执掌毁灭的至高神帝之道?!还说其“燥了”?
寂灭神帝周身那吞噬光线的黑暗,明显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那双终结之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情绪波动——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夹杂着惊疑、审视,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沉默了片刻,并未因凌云的点评而动怒,反而缓缓伸出了手。那是一只仿佛由最纯粹黑暗凝聚而成的手掌,所过之处,连空间的概念都似乎在湮灭。他并非去接凌云递出的茶杯,而是虚悬于茶杯之上。
刹那间,那杯清澈的、散发着涤荡气息的茶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浑浊、灰败,其中的生机道韵迅速消散,仿佛经历了亿万年时光的冲刷,最终“噗”的一声,连同茶杯一起,化为一捧毫无灵气的尘埃,从他指缝间流散。
“宁静?”寂灭神帝的声音依旧冰冷,“在绝对的寂灭面前,一切皆归虚无,何来宁静?唯有永恒的死寂。”
这是道的展示,是以自身寂灭法则,对凌云“静”之理念的直接回应与否定!
青霖神帝等人心头一紧,生怕两位至高存在下一刻便大打出手。
然而,凌云却笑了,那是带着些许怜悯,又带着些许了然的笑。
“看来,你困在自己的道里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毁灭的尽头是什么。”凌云轻轻一弹指,那捧从他指间流散的尘埃,并未彻底消失,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于虚空中重新汇聚,并非还原成茶汤,而是化作了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混沌气流!
这缕混沌气流,非生非死,却又蕴含生灭,仿佛是一切的原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你看,”凌云指着那缕混沌气流,“你的寂灭,只能将它化为尘埃,而我,能让尘埃复返混沌。你的道,走到了‘无’,而我的道,涵盖了‘无’,并能从‘无’中再生‘有’。你说,谁的道,更接近终极?”
寂灭神帝周身吞噬光线的黑暗,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内心的震动再也无法压制。他死死地盯着那缕混沌气流,那双终结之眸中,倒映出的不再是世界的生灭,而是一种他追求了无数岁月、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无法真正触及的……混沌意境!
他追求的极致寂灭,万物归墟,不正是为了回归那最初的混沌吗?可他的力量,只能带来破坏与终结,带来“无”,却无法触及那真正的“混沌之源”!而眼前此人,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展示从终结到起源的循环!
这一刻,什么副殿主之仇,什么神殿颜面,在触及自身大道根本的震撼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混沌……”寂灭神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干涩与……渴望。
凌云收起那缕混沌之气,仿佛只是随手演示了一个小戏法。他又拿出一个新的茶杯,重新斟满“涤尘清心茶”,推到平台中央的石桌上。
“茶,还是那杯茶。道,却未必只有一条路。”凌云语气平和,“你若执着于表象的相克,自然觉得它是毒药。你若能看到本质的相生,它或许是你打破樊篱的一把钥匙。当然,喝不喝,随你。”
寂灭神帝沉默了。他站在那里,周身黑暗翻涌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他固有的道心在排斥,但那扇通往更高层次的大门,却又被对方以如此随意的方式,推开了一道缝隙,散发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最终,在青霖神帝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寂灭神帝周身的黑暗缓缓收敛了一些,他并未去碰那杯茶,但也没有再展现敌意。他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凌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异数。”寂灭神帝缓缓开口,“烬灭之事,暂且搁置。你于道之见解……吾需斟酌。”
说完,他不等凌云回应,身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消散在虚空中,连同那弥漫整个第六重云海的恐怖寂灭气息,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地间,只剩下那杯清茶袅袅生香,以及平台内外,无数松了一口大气的声音。
青霖神帝快步上前,看着安然无恙的凌云,又看了看那杯茶,脸上充满了后怕与敬佩:“道友……你……你竟然说服了寂灭神帝?这……这简直是奇迹!”
“说服?”凌云摇了摇头,端起那杯被寂灭神帝“嫌弃”的茶,悠然品了一口,“谈不上。只是给他看到了另一条路的可能性罢了。至于他敢不敢走,能不能走,那是他的事。”
他目光望向寂灭神帝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这位寂灭神帝,实力确实远超烬灭之流,对寂灭法则的理解也已极深,可惜,困于己道,画地为牢。若能跳出,或许真能触及混沌边缘,若不能,终其一生,也难超脱。
【目标:寂灭神帝(分身)。实力评估:神帝巅峰(本体可能更强)。道境:寂灭法则(已触及概念层面,但偏向“破坏性寂灭”)。状态:道心受撼,陷入沉思。威胁度:中等(暂时)。】系统给出了分析。
“分身?”凌云眉梢微挑,难怪感觉其力量虽强,却少了一丝真正的“根源”感,原来亲临的并非本体。不过也无所谓了。
经此一事,生命神殿上下对凌云的态度,已然从贵客提升到了近乎“祖师”般的敬畏。能三言两语让凶名赫赫的寂灭神帝罢手离去,这等手段,已非“深不可测”四字所能形容。
凌云并未在意这些,他继续在藏书阁中翻阅那些古老的光球,试图找到更多关于“蚀”与“源初之墙”的线索。期间,他也让木黎长老取来了生命神殿珍藏的一些神界特有的奇珍异果,一边品尝,一边研究,倒也惬意。
【物品:万载空青琉璃果。蕴含空间法则碎片与纯净生命元气,口感清脆,汁液能短暂提升对空间的感知。评级:传说。】
【物品:七情道韵花蜜。采集自以情绪为养料的神花,每一滴都蕴含一种极致的情感道韵,可用于炼制特殊丹药或调制饮品。评级:传说。】
凌云将这些神果灵蜜或直接品尝,或稍加搭配,制成风味独特的点心饮品,自得其乐。他的行为,在生命神殿众人眼中,更是高深莫测,仿佛一言一行都暗合天道。
就在凌云品尝着一杯以“七情道韵花蜜”调制的、能让人体验“喜悦”道韵的灵饮时,他忽然动作一顿,目光穿透了藏书阁的重重阻隔,望向了栖灵神境之外的某个方向,眼中露出一丝罕见的讶异。
“这股气息……倒是有些熟悉。没想到,在这神界,还能遇到‘故人’?”他放下杯盏,嘴角勾起一抹有趣的弧度,“虽然这‘故人’,可能自己都不记得我了。”
【检测到微弱但本质极高的因果线波动,与宿主存在间接关联。目标身份解析中……解析受阻,存在高位格干扰。】系统传来信息。
“哦?还有干扰?”凌云兴趣更浓了,“看来,这神界之旅,越来越有意思了。走吧,出去逛逛,看看是哪位‘故人’闹出的动静。”
他对身旁侍立的木黎长老吩咐道:“木黎长老,我出去走走,看看风景。”
木黎长老自然无有不从,连忙安排。
凌云带着幽夜、姬魑和赤燎,再次踏出了生命神殿,只不过这次,并非为了应对强敌,而是循着那冥冥中的一丝熟悉气息,如同闲庭信步般,朝着第六重云海的某个繁华神城方向而去。
神界风云,因他而动,而他却仿佛只是个漫游的过客,品味着风景与美食,追寻着有趣的谜题与……“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