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是汝阳王府唯一嫡系男性血脉,除了汝阳王府的人非常关心他的安危外,文帝也非常关心,听说裕安病了,立马让人备车去了汝阳王府,知道文帝来了,在房间里照顾裕安的汝阳王妃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在她看来,当初若不是她,皇帝早就死了,现在她唯一的孙子生病了,皇帝来看望是应该的。
“陛下日理万机,居然有时间来汝阳王府,当真是王府的荣幸!”
汝阳王妃那硬邦邦的话语,像一块石头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闷响过后,留下无形的尴尬。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侍立在旁的嬷嬷和宫女们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的。
然而,躺在床上的裕安,却像是没察觉到这份微妙,或者说,他精准地扮演了一个病弱、知礼、且对皇帝充满敬仰的子侄。
他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感激和惶恐,声音虽轻,却足够清晰:
“皇伯父日理万机,还亲自前来探望,裕安……裕安实在惶恐,感激不尽。”
他微微挣扎,似乎还想坚持那个未完成的行礼,只是浑身无力,动作显得徒劳而脆弱。
文帝见状,心中那点因汝阳王妃态度而升起的不快,瞬间被对这孩子的心疼取代。
他连忙又上前一步,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按在裕安单薄的肩膀上,力道恰到好处,既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又不会弄疼他。
“好了好了,裕安,这里是家里,不讲那些虚礼。”
文帝的语气是难得的温和,甚至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
“你看看你,脸色还这么差,快好生躺着,把身子养好,就是对你大母,对朕最大的孝顺了。”
他这话,既是说给裕安听,也是说给一旁绷着脸的汝阳王妃听。
果然,听到皇帝如此关心裕安,言语间全是爱护,汝阳王妃那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弛了些许,虽然依旧没什么笑容,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总算回暖了那么一丝丝。
她顺着文帝的话,难得地给了个好脸色,尽管这“好脸色”也只是相对于她之前的漠然而言。
“陛下能够纡尊降贵,亲临汝阳王府看望裕安,是裕安天大的福气。”
汝阳王妃微微欠身,语气总算带上了几分臣子该有的恭敬,虽然依旧算不上多么热络。
“老身在这里,代裕安,代汝阳王府,谢过陛下隆恩。”
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裕安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转向汝阳王妃时,态度依旧恭敬,但话语里却带上了属于帝王的审视与关切:
“婶娘,裕安这一次突然病倒,太医怎么说?具体是何缘故,可都调查清楚了?这孩子身子骨向来弱,半点马虎不得。”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继续道:
“若是府里事务繁忙,或是……环境不甚适宜静养,不如让裕安跟着朕进宫住一段时日?”
“宫里太医署药材齐全,伺候的人也周到。让他跟十一郎他们年纪相仿的孩子们一处读书习武,或许……心情开阔些,身子骨也能跟着壮实一点。”
“进宫”二字一出,裕安敏锐地感觉到,握着他手的汝阳王妃,手指猛地收紧了,力道之大,甚至让他感到了些许疼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祖母内心深处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抗拒、深深恐惧以及被冒犯了的愤怒的情绪。
把裕安送进宫?送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绝无可能!
在汝阳王妃看来,宫里那些弯弯绕绕、明枪暗箭,比王府只多不少。
她的裕安如此单纯柔弱,去了那里,岂不是羊入虎口?
谁能保证不会有人欺负他?利用他?甚至……害他?
她失去了儿子儿媳,难道还不够吗?
她绝不能再失去这个唯一的孙子!裕安就是她的命根子,谁也别想把他从她身边带走!皇帝也不行!
就在汝阳王妃胸腔起伏,眼看就要说出什么更冲撞的话语时,裕安抢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倾听的柔和力量。
“皇伯父,” 他抬起眼,目光清澈而恳切地望向文帝,“裕安多谢皇伯父厚爱。能伴随皇伯左右,与诸位皇子一同进益,是裕安梦寐以求的福分。”
他先肯定了文帝的好意,让皇帝的脸色更加缓和。然后,他话锋微微一转,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腼腆和依赖。
“只是……裕安此番病得突兀,自觉精神短少,气血两亏,实在惶恐,怕将此病气过给皇伯父和宫中贵人,那便是裕安万死莫赎之罪了。”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继续道,“而且,裕安自小在王府、在庄子上松散惯了,骤然入宫,恐规矩不谨,言行无状,反倒辜负了皇伯父的一片爱护之心。”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汝阳王妃,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孺慕,最后又回到文帝脸上,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皇伯,大母,” 他声音轻柔,却异常清晰,“裕安不想去宫里,也不敢劳动皇伯和宫中太医署日日操心。”
“裕安想着……京郊南山脚下,咱们王府的那个温泉庄子,环境清幽,气候温润,最是适合静养。”
“裕安想去那里住上一段时日,安心调养身体,也免得大母在府中日日为我悬心,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