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华那边的搜书行动也颇有成效,几大箱涵盖各类技艺的书籍、图谱被陆续送到庄子上,整齐地码放在小院书房新打好的书架上。
有了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被充分支持和理解的独立小天地,程少商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投入了进去。
她几乎每日都会过来,有时是上午,有时是下午。
常常是,裕安在自己主院的书房里,慢悠悠地打着那套养生太极,或者翻阅着都城里送来的邸报和闲书,而仅一墙之隔的小院里,程少商则埋首于宽大的长案前,对着一本新得的机关图谱蹙眉思索,或者拿着刻刀,对着一块木料精雕细琢。
两人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却又因那一墙之隔和随时可通的月洞门,而感觉彼此的存在,一种静谧而安心的氛围在两地流淌。
有时,程少商会遇到难题,拿着图纸或者做了一半的物件,穿过月洞门来找裕安。
裕安便会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听她讲述,偶尔凭借更广的见识和系统空间里零碎的知识,给出一点建议或不同的思路。
他从不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反而常常为她的巧思而赞叹。
有时,裕安也会踱步过去,并不进去,只是倚在月洞门边,安静地看着程少商专注工作的侧影。
看她因为一个难题而眉头紧锁,又因为豁然开朗而眼眸发亮,看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灵活地操纵着各种工具。
他觉得,这个时候的嫋嫋,身上仿佛在发光。
程少商沉浸在热爱的事物中,常常会忘了时间。
有时候研究一个精巧的机关锁或者雕刻一个复杂的部件入了迷,直到夜幕低垂,莲房提着灯笼找来,她才惊觉天色已晚。
裕安便总会适时出现,温言道:“天色已晚,山路不好走,不如就在这边歇下吧。你的院子本就是为你准备的,日常用物都齐全。”
程少商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次数多了,见裕安态度坦荡自然,完全是为她的安全考虑,加之她自己也确实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活计,便也渐渐习惯。
她会让莲房回程家庄子以防止别人知道她不在家,自己则宿在裕安为她准备的小院里。
而这一切,程家庄子上的那些仆役们,除了莲房,竟无人知晓。
他们只当这位不讨喜的四娘子越发孤僻,整日躲在屋里不知捣鼓什么,或者干脆跑得不见人影,只要她不惹事,不给他们添麻烦,他们也乐得清闲,根本无人关心她的去向,更不会想到,他们眼中这个无人问津的程四娘子,竟日日出入隔壁汝阳王世子的别院,还拥有了一方被精心呵护的天地。
南山的日子,便在这样宁静而充实的节奏中悄然流淌。
裕安能感觉到,在系统空间那些温和天材地宝的滋养以及他自己坚持不懈的温和锻炼下,这具身体的气血正在一点点充盈,虽然离强壮还差得远,但至少,不会再轻易晕倒,手脚也多了几分力气。
而他和程少商之间的“友谊”,也在日复一日的陪伴、分享和无声的支持中,愈发深厚自然。
他看着那个最初如同惊弓之鸟般警惕的少女,在他精心营造的安全港湾里,逐渐舒展枝叶,绽放出属于她自己的、独特而耀眼的光芒,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南山别院的时光,如同山涧清溪,在宁静与充实的日常中潺潺流淌,不经意间,竟已滑过两载春秋。
两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
在裕安持之以恒的、极有分寸的调理与锻炼下,他那副曾经风吹就倒的破败身子骨,终于被一点点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
虽然依旧比常人清瘦些,面色也偏于白皙,但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令人心忧的脆弱感已消散大半。
如今的他,步履沉稳,气息匀长,偶尔在院中打上一套完整的太极,额角也只会渗出细密的薄汗,而非从前那般冷汗涔涔、摇摇欲坠。
张太医每隔月余前来请脉,每一次都忍不住抚须惊叹,直呼“世子脉象日益充盈,实乃天佑”。
而他和程少商之间的关系,也在日复一日的陪伴、无声的懂得与全心的支持中,悄然发酵,早已超越了简单朋友的界限,达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恋人未满的微妙状态。
他们依旧一个看书,一个做木工,但空气中流淌的默契与偶尔交汇时瞬间胶着又慌忙移开的视线,都带着青涩而甜蜜的张力。
裕安会记得程少商随口提过想吃的某样山野果子,第二日便让人寻来,洗净了放在她工作的长案一角;
程少商则会在他蹙眉沉思时,默默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或者将他翻阅许久的某本书中,夹上一枚她亲手雕刻的、造型别致的叶脉书签。
一切都很好,好得让裕安几乎要忘了都城王府的纷扰,忘了那位将他视若性命的大母。
在他过幸福的生活时,他忘了,有人却度日如年。
汝阳王府中,两年未曾亲眼见到自己心尖上的乖孙孙的汝阳王妃,早已是抓心挠肝,寝食难安。
起初,收到裕安言辞恳切、保证身体日益好转的信件,她还能勉强按捺住思念,想着孙子或许真需要那南山清净环境好生将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