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军营外的长江水褪去了春汛的浑浊,却冲不散营中沉郁的氛围。宋金议和的消息已传遍全军,将士们虽遵旨停止北伐,手中的兵器却日日磨得锃亮——谁都清楚,这纸和议并非金人所愿,他们在黄河对岸依然虎视眈眈。
岳飞站在营外的荒地上,望着绵延的丘陵,对身旁的张宪道:“议和虽定,金人必不会久安。我军防线从鄂州绵延至商州,战线太长,粮草补给难以为继,朝廷又削减了军饷,若不早做打算,他日战事再起,必陷被动。”
次日清晨,岳飞便在中军帐颁布号令:“全军分三成兵力开垦屯田,由王贵统领,鄂州沿江荒田、商州废弃耕地尽数开垦,种上稻麦;三成兵力由杨再兴带领,修缮襄阳、庐州等关口城池,加固城墙,增设箭楼;剩余四成兵力每日加紧操练,不得懈怠!”号令一出,将士们虽有不解——本该北伐的大军竟要拿起锄头种地,但出于对岳飞的信任,仍齐齐领命。
众将士万没想到,军中第一个扛起锄头的竟是大帅岳飞,他走进营外的荒田。帅旗插在田埂上,“岳”字旗随风猎猎,他挽起衣袖,弯腰翻土的动作娴熟利落——早年在家乡汤阴,他便是种地的好手。岳云、张宪等将领见状紧随其后,全军将士见主帅亲力亲为,更是干劲十足。不到一月,沿江荒田便开垦出数千亩,插上了稻秧;襄阳城的城墙也加高了三尺,城墙上新砌的箭楼整齐排列,弓弩手日夜值守。
这日午后,韩世忠派使者送来一封书信,信中谈及自己麾下“背嵬军”的精锐之处——那是一支由万人组成的劲旅,骑兵善奔袭,步兵善攻坚,曾在黄天荡大败金军。岳飞读罢书信,眼中一亮,当即召来诸将议事:“韩将军的背嵬军堪称精锐典范。我军如今兵力虽盛,却需一支能破阵的尖刀部队。张宪,你麾下有一支万人兵马,皆是北伐中屡立战功的悍将,我意将其改编为岳家军的背嵬军,专修长枪、大斧,专司攻坚破阵!”
张宪躬身领命:“将军所言极是!这支部队跟随你我征战多年,个个以一当十,正该打造成精锐!”岳飞点头,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沉声道:“背嵬军分骑兵与步兵两部。骑兵由王刚统领,他早年在河北与金军骑兵周旋,经验丰富;步兵统领一职……”他话未说完,诸将便纷纷举荐人选,不少人看向站在末席的岳云。
岳云身形一挺,正欲请战,却被岳飞抬手制止。岳飞道:“岳云虽勇,却需再经历练。”话音刚落,张宪便抢话开口说道:“鹏举!去年北伐时,云儿在栾川大败金与伪齐联军,生擒伪齐将领张宣;后在伊阳驰援,大破金军援军,缴获粮草十万石、兵器三千余件,这些战功……”张宪话未说完,便被岳飞打断:“此事我已知晓,皆是将士们奋勇作战之功,无需多提。”
诸将面面相觑——他们都清楚,栾川一战,岳云身先士卒,单枪匹马冲入敌阵生擒张宣;伊阳之战,他率数千轻骑奔袭三日,绕到金军援军后方,一把火烧了其粮草大营,才逼得金军溃败。这些战功足以让他担任步兵统领,可岳飞却刻意隐瞒。直到数日后,张俊的奏疏送达临安,详述岳云的战功,赵构下旨表彰,封岳云为武翼郎,诸将才敢再提任命之事。
“将军,岳云将军战功赫赫,又深得士卒爱戴,背嵬军步兵统领一职,非他莫属。”张宪再度上前一步,直言道,“您虽避父子徇私之嫌,却也不能埋没良将啊!”
牛皋亦附和:“是啊将军!岳云那小子的枪法,连末将都要让他三分,由他统领步兵,咱们背嵬军定能所向披靡!”
岳飞沉默良久,终是点头。他召来岳云,面色严肃道:“命你为背嵬军步兵统领,我有三令:一不许以岳帅之子自居,若敢私受将士馈赠,军法处置;二需与士卒同甘共苦,行军时不许骑马,粮草需先分给士卒;三每次作战,需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你可做得到?”
“孩儿遵命!”岳云躬身领命,声音铿锵有力。他转身走出帐外,当即脱下身上的锦甲,换上与普通士兵一样的粗布铠甲,然后举起了自己的两把各达八十斤重的铁锤——他要以行动证明,自己能当这个统领,靠的不是父亲的权势,而是实打实的本事。
背嵬军的训练很快展开。鄂州城外的演武场上,王刚率领的骑兵每日奔驰操练,马蹄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岳云则带着步兵演练攻坚战术,他亲自攀上攻城梯,示范如何突破敌军城墙。一次操练中,一名士兵体力不支摔倒,岳云当即停下训练,背起士兵去营中救治,又把自己的口粮分给对方。此事传开后,背嵬军将士对他愈发信服。
七月初,屯田的稻子迎来丰收,鄂州大营的粮仓堆得满满当当;襄阳、庐州等关口也修缮完毕,成为坚不可摧的防线。岳飞站在演武场上,望着背嵬军将士演练阵法——骑兵如疾风般冲锋,步兵如磐石般列阵,攻防转换间井然有序。他手中令旗一挥,喊道:“全军听令!背嵬军为先锋,其余各部协同,演练驰援商州战术!”
“杀!杀!杀!”将士们的呐喊声震彻云霄。岳云手持长枪,率步兵率先冲出,与王刚的骑兵配合,瞬间突破了模拟的金军防线。张宪在一旁赞道:“将军,有这般精锐,纵使金人没有和议,咱们也能应对自如!”岳飞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
演练结束后,岳云走到岳飞身边,递上一壶水:“爹,您看背嵬军的战力,若此时北伐,定能一举渡过黄河!”
岳飞接过水壶,却没有喝,只是望着南方临安的方向,沉声道:“北伐之事,需待时机。但咱们必须时刻准备着,一旦金人南下,或是一旦朝廷再下北伐之令,咱们要能立刻出兵,直捣黄龙!”
夜色渐深,鄂州大营的烛火点点。岳飞在中军帐中绘制新的防御地图,背嵬军的布防位置被他标注在最前线。他知道,屯田整军、组建背嵬军,不仅是为了应对金人可能的进攻,更是为了守住北伐的希望。
而此刻远在临安的秦桧,收到了完颜昌的密信,信中只有一句话:“岳家军日益精锐,速除之,否则议和难久。”秦桧望着密信,眼中闪过阴鸷的光芒——他早已布下的罗网,即将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