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弘瞻的病,并未如太医所愿那般在药力下好转。
到了后半夜,他的情况反而急转直下,开始出现呕血的症状,虽然量不大,但那刺目的鲜红染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整个咸福宫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太医们面色惨白,跪了一地,连院判大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风寒!这绝非普通风寒积食!”院判声音发颤,再次仔细检查了弘瞻的呕吐物和指尖,“这……这像是……中了毒!”
“中毒”二字如同惊雷,在咸福宫死寂的殿内炸响!敬妃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被宫女死死扶住。其其格也骇得捂住了嘴,浑身发冷。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六宫。
翊坤宫内,年世兰本已歇下,被德忠急促的禀报声惊醒。当她听到“中毒”二字时,心中先是一惊,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果然如此”和“机会来了”的冰冷情绪迅速弥漫开来。
“中毒?”她披衣坐起,烛光下脸色明暗不定,“可知是何种毒?来源何处?”
“太医还在查验,尚未有定论。咸福宫已经彻底封锁,皇上和粘杆处的人都过去了!”德忠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年世兰的心跳加速。毒!这就不是简单的疏忽失职了,而是谋害皇嗣的重罪!无论下毒者是谁,敬妃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掉了!若是操作得当……
一个极其大胆且恶毒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德忠,”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你立刻去办一件事,要快,要绝对隐秘!”
“娘娘请吩咐!”德忠凑近。
“想办法,将一小包朱砂——不必多,只要一点点——混在咱们库房里那些准备送去碎玉轩的‘用度’里,最好是塞在那些不易察觉的、比如笔墨纸砚的夹层或者盒底!然后,立刻、马上,就将这批东西送去碎玉轩!就说是本宫体恤莞贵人禁足寂寞,送些文房用品给她解闷!”
德忠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主子的意图——嫁祸甄嬛!
朱砂虽是药材,但过量或不当使用亦有毒,且颜色鲜艳,若在碎玉轩搜出,与五阿哥中毒症状稍加牵连,甄嬛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娘娘,这……是否太过冒险?万一查出来……”德忠声音发颤。
“怕什么!”年世兰眼神凌厉,“东西是从咱们翊坤宫正大光明送出去的,谁会怀疑本宫在其中做手脚?就算查,也只能查到是内务府采买或是库房存放的问题!本宫是‘好心’赏赐,谁能怪罪?快去!务必在皇上大规模搜查六宫之前,把东西送进去!”
她要抢在所有人前面,布下这个致命的局!一旦在碎玉轩搜出可疑毒物,甄嬛就是现成的替罪羊!既能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又能将水搅浑,让咸福宫的注意力被转移,甚至可能让敬妃因为“引狼入室”(若被攀诬甄嬛是因敬妃教导其其格而怀恨在心)而罪加一等!
“嗻!”德忠不敢再犹豫,立刻转身去办。
年世兰独自坐在床沿,手心因为兴奋和紧张而微微出汗。这是一步险棋,但收益巨大。她仿佛已经看到甄嬛再次被打入死牢,看到敬妃灰头土脸,看到皇帝对咸福宫一系的信任崩塌……
咸福宫此刻已如同铁桶一般。皇帝脸色铁青,坐在外殿,听着粘杆处首领的初步回报。
“皇上,经太医初步验看,五阿哥所中之毒,症状奇特,似混合数种毒性,其中有微量朱砂之象,但又不全然是。毒物应是混入饮食中,剂量控制得极为精准,非瞬间致命,却足以引发重症。来源……尚在追查,已封锁了小厨房及所有经手饮食的宫人。”
朱砂?皇帝眼中寒光一闪。这东西宫中虽有,但管制极严,多用于御药房或特定场合。
“查!给朕彻查!所有宫苑,所有可能接触到此物之人,一概不许放过!”皇帝的声音如同冰碴。谋害他的皇子,无论背后是谁,他都要将其碎尸万段!
粘杆处首领领命,正要退下安排大规模搜查,忽见一名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进来,在御前总管耳边急语几句。
总管脸色微变,快步走到皇帝身边,低声道:“皇上,翊坤宫皇贵妃娘娘身边的总管太监德忠求见,说是……皇贵妃娘娘听闻五阿哥病重,心中焦急,特命他送来一批珍贵药材,并且……并且因牵挂莞贵人禁足寂寞,也顺道赏赐了些文房用品去碎玉轩,刚送去不久。”
“文房用品?”皇帝眉头一蹙,在这种时候?年世兰会有这般“细心”?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刚送去不久?
“告诉粘杆处,”皇帝立刻下令,“搜查碎玉轩!重点检查所有近日送入的物品,尤其是……皇贵妃刚赏赐的那些!”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难道……?
碎玉轩内,甄嬛刚刚收到翊坤宫送来的、包装精美的文房四宝。她看着那些东西,心中冷笑。
年世兰的“关怀”,从来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她正欲命人将其收入库房封存,不予使用,忽听得宫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卫的呵斥声。
紧接着,殿门被粗暴推开,粘杆处的番役在一名首领太监的带领下,径直闯入!
“奉皇上口谕,搜查碎玉轩!所有物品,一概查验!”首领太监声音冰冷,目光如电般扫过殿内,最后落在了那堆刚刚送来的、尚未拆封的文房用品上。
甄嬛的心猛地一沉。来了!她就知道年世兰的“赏赐”没安好心!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巧合!是五阿哥的病……难道年世兰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淡淡道:“既是皇上旨意,诸位请便。”
番役们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捷而专业。当其中一人拿起那个装着上好徽墨和朱砂印泥的锦盒时,甄嬛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番役仔细检查着锦盒,忽然,他的手指在盒底的夹层处微微一顿,随即,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一道缝隙,从里面,拈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色泽鲜红的粉末!
“大人!”番役将油纸包呈上。
首领太监接过,打开一看,脸色骤变!那正是朱砂!虽然份量极少,但在此刻被发现,其意味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甄嬛身上,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甄嬛看着那包朱砂,脸上血色尽褪,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她抬头,望向翊坤宫的方向,心中一片冰冷。
年世兰,你果然够狠毒!
毒影初现,嫁祸东墙。年世兰的毒计似乎已然得逞,甄嬛再次陷入了百口莫辩的绝境。
然而,这匆忙布下的局,当真就天衣无缝吗?皇帝那多疑的目光,又会看向何方?
咸福宫内奄奄一息的五阿哥,碎玉轩内身陷囹圄的甄嬛,以及翊坤宫内自以为得计的年世兰,三方的命运,在这一刻,被这一小包朱砂,紧紧地、也是残酷地联系在了一起。
风暴,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