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王爷回来了。”
书诗轻声在暖阁外说,声音压得低,像是怕吵醒谁。可沈悦早就醒了,正歪在贵妃椅上啃一块桂花糕,眼皮半耷拉着,嘴里还嘟囔:“他回来就回来呗,又不是没见过。”
她刚说完,秦淮已经进了门,高个儿往那一站,屋里气场都变了。书诗立刻低头行礼,动作利落。
“王爷。”
秦淮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沈悦身上。她正把最后一口糕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见他看过来,还冲他眨了眨眼。
“听说你这儿热闹完了?”秦淮一边解外袍一边问,语气像在问今天吃了几顿饭似的平常。
书诗立刻回道:“回王爷,李福杖二十逐出府,人赃并获,众人都服了。八条规矩也重新申明,没人敢吭声。”
秦淮点点头,没多问细节,只说:“你做得好。”
就这么一句,书诗心头一热,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她跟了沈家十几年,从没听哪个主子说话这么干脆又这么重分量。
秦淮坐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又开口:“叫老管家来。”
书诗应了声是,转身出去。沈悦嚼着桂花糕渣,含糊问:“干嘛?他还想闹事儿?”
“不是闹事。”秦淮放下茶盏,“是该定规矩了。内宅不能两个管事,一个前脚立威,一个后脚拆台,不像话。”
沈悦一听就懂了。老管家虽然没明着反对书诗,但底下那些婆子粗使丫头,哪个不是他旧日提拔的?真要较起劲来,书诗再能干也架不住暗地里扯后腿。
她刚想点头说“早该如此”,老管家就进来了,背有点驼,脸上堆着笑,可眼神飘忽。
“王爷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秦淮看着他,语气不急不缓:“自今日起,内宅诸事由书诗全权执掌。你年岁大了,外院事务繁杂,专心打理那边便是。”
老管家脸上的笑僵住了,手微微抖了一下:“这……王爷,我伺候王府三十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如今突然……”
“不是突然。”秦淮打断他,“是你自己没看清局势。内宅混乱多时,账目不清,伙食克扣,连米都能被人偷运出去。你若管得好,何须书诗动手?”
老管家张了张嘴,想辩解,又不敢。
秦淮懒得听他啰嗦,直接下了结论:“这是命令,不是商量。你若不愿,现在就可以递辞呈。”
一句话堵死所有退路。
老管家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低头:“奴才……遵命。”
等他退出去,屋里安静了一瞬。沈悦终于忍不住笑了:“我说早该如此。你管着,我睡得香。”
书诗站在一旁,眼眶有点发热。她想起自己刚被拨到沈悦身边那会儿,人人都说她是个“冷面木头”,不会讨巧,也不懂巴结。可主子就认她这份实诚,让她管钱、管账、管人,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跪下行礼:“奴婢定不负王爷与主子所托。”
秦淮伸手扶她起来:“你若不行,我不会说这话。”
简单五个字,比千言万语都重。
沈悦看着这一幕,心里嘀咕:这男人话少得可怜,可每次开口都像砸石头,咚咚砸在人心上。她忽然想起前世在顾家,有个小丫鬟偷了她一对耳坠,被当场抓住后哭着求饶,结果第二天就被打得半死,扔出了府。
那时候她连问都不敢问一句。
现在呢?她躺着吃点心,有人替她查账,有人替她审人,连王爷都亲自出面给她撑腰。
这才是日子。
她正想着,墨情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青布药包,神色沉静。
“主子。”她行了个礼,开门见山,“您最近气色虽好,脉象却显亏虚,脾胃运化不足,恐损元气。宜即刻调理。”
沈悦一听要调理,脸立刻垮了下来:“又要喝药啊?”书诗忙轻声解释:“主子,这不是药,是膳补,加了山药、莲子和红枣,炖成甜羹,一点都不苦。”墨情也跟着补充:“主子,您平日吃得虽多,但吸收不好。前世您走得早,除了遭人暗算,底子虚也是个原因。”
沈悦一听“前世”俩字,顿时蔫了。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明明吃得不少,可脸色一直蜡黄,动不动就头晕,最后倒下的那天,一口饭都没咽下去。
她撇嘴:“你们这是合伙欺负我?”
秦淮坐在那儿,喝了口茶,淡淡道:“听墨情的。”
沈悦瞪他:“你怎么也掺和?”
“我不掺和。”他放下茶盏,“但我得活着的王妃,不是病歪歪的那个。”
一句话说得沈悦噎住。她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吧,你们赢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们三个。”
墨情低头掩住笑意,转身去厨房安排药膳。书诗则低声问:“王爷午膳要留府用吗?豆沙包刚蒸好。”
“留。”秦淮答得干脆,“多蒸一屉,她爱吃。”
沈悦哼了一声:“谁爱吃谁吃,我才不碰。”
话是这么说,可她偷偷瞄了眼门外端着盘子走过的丫鬟——那白白胖胖的豆沙包,冒着热气,皮儿薄得透亮。
她咽了下口水。
书诗看在眼里,没戳破,只笑着对墨情说:“主子那份,加双份红豆馅。”
墨情点头:“再加半勺蜂蜜,她喜欢甜的。”
沈悦假装没听见,缩回贵妃椅里,把毯子往上拉了上,嘟囔:“烦死了,一个个都管我。”
可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松快。
秦淮看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下,起身道:“我去前院看看折子,晚些回来吃饭。”
“哦。”沈悦懒洋洋应着,眼睛闭上了。
书诗送他出门,回来时见沈悦还在装睡,轻手轻脚地把新账本放在案上——烫金封面,四个字工整写着:“悦心田产”。
她低声对墨情说:“主子不肯看账,可我知道她在意什么。只要她吃得香、睡得稳,咱们做的事就有意义。”
墨情点头:“她嘴上嫌烦,可每次我们报铺子分红,她都偷偷笑。”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退下。
沈悦躺在那儿,听着脚步声远去,慢慢睁开眼。窗外秋阳正好,铜铃轻轻晃,风里飘着豆沙包的甜香。
她翻了个身,小声嘀咕:“其实……也不是非得喝药。”
话音未落,墨情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山药羹走了进来,碗边还搁了把小银匙。
“主子,趁热。”
沈悦皱眉:“我没说要现在喝。”
“可您说了‘也不是非得喝药’。”墨情面不改色,“那就是可以喝了?”
沈悦瞪她:“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跟您学的。”墨情把碗放桌上,退后一步,“您每次不想做事,就说‘我又没说不做’。”
沈悦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书诗在外头听见了,笑着摇头:“主子,药凉了不好。”
沈悦磨蹭着坐起来,伸手去拿银匙,嘀咕:“早晚被你们几个气出毛病来。”
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