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诗把李福押走后,沈悦打了个哈欠,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渣,懒洋洋地歪回贵妃椅。
“这人吵得脑仁疼。”她嘟囔一句,顺手把剩下半块糖藕塞给路过的小丫头,“拿去分了吃,别浪费。”
小丫头受宠若惊,捧着点心跑远了。沈悦眯眼晒了会儿太阳,忽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杂乱,像是很多人在走动。
她没睁眼,只问:“谁在外头闹?”
墨情从廊下转出来,手里拎着个药包:“书诗让人把全府的下人都叫到前厅去了,说要当众处置李福,立规矩。”
沈悦这才慢慢坐直:“哦,那我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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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前厅,乌压压站了一片人。
老管家站在角落,脸色铁青。几个平日跟李福走得近的婆子低头缩肩,不敢抬头。年轻些的小厮和丫鬟挤在后排,交头接耳,眼神却都往中间看。
书诗站在台阶上,一身青灰比甲,腰间挂着账本和钥匙串,手里捏着一张纸。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楚:“今日召集大家,为的是采买账房李福一事。”
人群安静下来。
“第一项罪状——私藏库粮。”书诗一挥手,小厮抬出个麻袋,倒出几捧米来,白花花的,上面一个红印戳清清楚楚,“这是从他床板夹层搜出来的,带的是咱们库房的封条。问他,他说是替人保管?那我问你们,谁家保管东西,往自己床底下藏?”
没人说话。
“第二项——克扣伙食。”书诗又拿出一本册子,“厨房报损比前三天多三成,可米油进货一点不少。灶上小丫头作证,每日称重都是李福亲自盯着,多报损耗,少发口粮。昨儿粗使婆子每人只分到半碗稀粥,菜叶子都蔫了。你们谁吃的,心里有数。”
底下有人悄悄点头。
“第三项——勾结外贩,倒卖府产。”书诗抖开一张纸,“西街米贩赵老六画押的证词在这儿,写明他收过带库房印的白米三袋,每袋便宜三十文。钱是谁收的?回头对账就知道。”
她说完,环视一圈:“人赃并获,证据齐全。你们要是觉得我冤枉他,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说话。”
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李福被人从偏厅押出来,头发散乱,脸肿了一圈。
他一见这么多人,突然扑通跪下,磕头砰砰响:“主子!主子您来了!我真的冤啊!那些米不是我拿的!是……是有人栽赃!我伺候王府二十年,从没动过一粒米!求您明鉴!”
沈悦刚走到廊下,闻言停下脚步,靠在柱子上啃起了桂花糕。
书诗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谁栽的?怎么偏就栽你床底下?”
“我……我也不知道!”李福哆嗦着,“兴许是……是账房王二?还是厨房张妈?她们都跟我有过节!”
“哦?”书诗挑眉,“那你把她们名字写下来,我一个个查。反正你也说了,你是清白的,不怕查。”
李福顿时卡住,嘴张着说不出话。
书诗不再理他,转向沈悦:“主子,您看这事怎么定?”
沈悦咬了口桂花糕,甜得眯起眼。她想起前世在顾家,有个老妈妈偷了她一支银簪,被当场抓住还不认,哭着说“我家孙子病得快死了”,结果第二天就被活活杖毙。
那时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她可以一口糕点一口看完一场审判。
她咽下最后一口,抹了抹手:“你说呢?”
书诗躬身:“依《王府内宅律例》第三条,贪墨公物者,杖二十,逐出府门,永不录用。”
“嗯。”沈悦点头,“那就这么办。”
李福脸色瞬间惨白:“主子!主子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我认罚!我愿赔钱!求您开恩!”
沈悦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早干嘛去了?趁我没改主意,赶紧滚。”
话音落,两个粗壮婆子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他。
李福挣扎着,鞋都掉了,一只脚光着:“我不服!这是打压!书诗掌权才几天?就想踩着老人立威!你们等着!这事没完!”
“啪!”
第一杖落下,他嚎了一声,后面的话全被打断。
一下一下,杖声沉闷。李福哭爹喊娘,涕泪横流,到最后只剩呜咽。
二十杖打完,人已经瘫在地上。婆子拖着他往外走,衣裳磨破了,沾着土和血。
拐过角门时,他还想回头喊什么,却被一脚踹进巷子,再没动静。
全场鸦雀无声。
书诗拍了拍手,朗声道:“从今日起,重申后宅八条规矩。”
她一条条念:
“一、采买入库,双人查验,账目三日内公示。”
“二、厨房供饭,按例定量,损耗不得超过五厘。”
“三、私卖府物,一经发现,立刻驱逐。”
“四、克扣口粮、以次充好,同罪论处。”
“五、举报有功,赏银一两。”
“六、越级申诉,允许直报王妃。”
“七、无论年资,违者必究。”
“八、新旧一体,一视同仁。”
每念一条,底下人头就低一分。
念完,书诗扫视众人:“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齐声应答,比之前响亮得多。
“那好。”书诗点头,“今后谁再犯,别怪我不讲情面。王府不养闲人,更不养贼。”
说完,她转身走向沈悦。
沈悦正打哈欠,眼皮都快粘上了。
“完事了?”她问。
“完了。”书诗轻声答,“人都服了。”
沈悦点点头,扶着廊柱起身:“行,那我回去睡个回笼觉。中午记得叫我吃饭。”
“您放心。”书诗笑了,“今儿炖了您爱喝的莲子百合汤。”
沈悦摆摆手,趿拉着绣鞋往暖阁走,边走边嘀咕:“累死个人……以后这种事别叫我来看了,派个丫头传个话就行。”
书诗看着她背影,嘴角微扬,转身又去安抚下人情绪。
老管家远远站着,想上前又不敢。几个婆子凑过来问东问西,书诗一一答了,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一个小丫鬟偷偷拉她袖子:“姐姐,刚才好威风啊。”
书诗低头看她一眼,轻声道:“不是我威风,是主子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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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里,沈悦脱了鞋窝进贵妃椅,盖上薄毯。
窗外秋阳正好,铜铃轻轻响。
她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主子。”是书诗的声音,“秦王爷派人来问,说他午时回府,要不要备饭。”
沈悦翻了个身,含糊道:“备啊,让他回来吃。”
“那……还做豆沙包吗?”
“做。”她闭着眼,“多蒸一屉,他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