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眼。段新红在首饰盒里醒来,发现盒盖边缘的灰尘又厚了一层。苏小小正在房间另一头给鹦鹉喂食,哼歌的声音又轻又快活。水珠从翡翠羽毛上弹开,在阳光下闪着碎光。
往常这时候该梳头了。段新红摸摸自己的长发,发尾有些打结。昨天苏小小只匆匆梳了两下,辫子扎得歪歪扭扭,现在碎发都黏在脖颈上。
翡翠突然扑棱翅膀飞向窗帘杆。苏小小举着手机追过去,拖鞋踩得地板啪嗒响。“别动呀,就拍一张!”她踮着脚,镜头追着那抹翠绿。段新红记得上次拍照还是三个月前,苏小小说过要给她做本相册。
早餐时间过了。首饰盒里还是空的,没有涂果酱的面包片,没有切块的草莓。鹦鹉的食盒倒是满的,苏小小刚添了新鲜小米,还加了半勺营养土。
段新红蜷在盒子角落。胃里空得发慌,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上次饿肚子是什么时候?好像是在垃圾箱里找吃的,和野猫抢半截香肠。回忆像冷水浇头,她打了个寒颤。
苏小小终于放下手机,朝床头瞥了一眼。段新红立刻坐直身体,摆出她最乖巧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微微低头。这个姿势总能换来夸奖。
可苏小小只是走过来擦了擦盒盖上的灰。“差点忘了你。”她掰了块饼干扔进来,碎屑溅到段新红裙子上。翡翠在笼子里叫唤,苏小小又匆匆赶回去。
饼干又干又硬,硌得牙疼。段新红小口啃着,听见苏小小在教鹦鹉说“早安”。那声音温柔得刺耳。
午饭时楼下在炖汤,香味飘进房间。苏小小端上来两碟菜,先给鹦鹉的食槽加了煮软的胡萝卜丁,又切了片苹果插在笼栏上。首饰盒里依旧空着。
段新红看着那片苹果。汁水沿着笼栏往下淌,翡翠啄得欢快。她想起上周苏小小也喂过她苹果,是用牙签仔细剔成小块的,还沾了点蜂蜜。
“要不要洗澡?”苏小小突然打开盒盖。段新红还没点头,就被拎出来搁在桌上。往常洗澡要用温水兑香波,今天苏小小直接拿起喷壶,对着她胡乱喷了几下。
水珠冰得人发抖。头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新裙子也洇深了颜色。苏小小用纸巾随便擦两下,目光还盯着笼子方向。“翡翠怕水,得慢慢适应。”她自言自语。
段新红被放回盒子时还在滴水。绒布垫子吸了水,变得又冷又沉。苏小小完全没注意,她正用棉签给鹦鹉清理脚爪。
午后阳光晒得盒子发烫。湿裙子闷出难闻的气味,头发缠成绺粘在颊边。段新红试着拧干裙摆,手指被粗糙的布料磨得发红。
翡翠突然唱起歌来。苏小小惊喜地录视频,镜头晃得厉害。“再唱一遍!”她跺着脚欢呼,发梢在阳光里跳跃。那些笑声像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段新红慢慢躺倒。垫子上的水渍渐渐晕开,变成更深的灰色。她想起被关在实验室的日子,想起老人浑浊的眼睛,想起垃圾堆里腐烂的菜叶。那些以为早已远去的恐惧,原来都躲在记忆角落。
黄昏时苏小小准备给鹦鹉换栖木。她翻箱倒柜找砂纸,经过首饰盒时停顿片刻。“你好像瘦了。”她皱皱眉,往盒子里扔了颗花生。
花生滚到角落,沾了绒布上的污水。段新红看着那个小小的褐色斑点,胃部一阵抽搐。
夜幕降临,苏小小给笼子罩上蓝布。翡翠轻轻咕噜,她隔着布抚摸:“乖宝贝,明天带你晒太阳。”
梳子终于来到头发上。苏小小心不在焉地梳着,扯断好几根发丝。“头发该剪了。”她比划长度,“太长不好打理。”
段新红屏住呼吸。上次剪头发是两个月前,苏小小花了一下午修出层次,还说像童话里的公主。
睡衣扣子依然系错位。关灯前苏小小看了眼盒子:“明天记得给你洗澡。”她打了个哈欠,“今天太累了。”
黑暗里飘着鹦鹉羽毛的气味。段新红睁眼躺着,衣领勒得呼吸困难。她听见苏小小均匀的呼吸,听见翡翠在梦里磨喙,听见自己空洞的心跳。
月光慢慢爬过盒盖。那些积灰的影子像蛛网,罩在她身上。
凌晨时分,翡翠突然惊叫。苏小小立刻开灯冲过去,声音带着睡意:“做噩梦了?妈妈在这里...”
段新红在突然的光亮里眯起眼。她看见苏小小把笼子抱在怀里轻摇,看见蓝布下拱动的轮廓,看见自己投在盒壁上的孤单影子。
灯又关了。脚步声经过首饰盒,苏小小嘟囔着“明天得买安神饲料”。
衣领勒出的红痕在发烫。段新红小心地调整姿势,生怕弄出响声。绒布还是湿的,像躺在雨后的泥地里。
窗外的天边泛起鱼肚白。翡翠开始梳理羽毛,布罩下传来细碎的动静。苏小小翻了个身,手垂到床沿,离首饰盒只有一掌远。
段新红凝视着那只手。指甲上粉色甲油斑驳脱落,食指的伤痕淡得快要看不见。曾经这只手会整夜护在盒边,现在它属于另一个会唱歌的宝贝。
晨光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