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章 巧破奸谋
聚义厅内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烛火在穿堂风中疯狂跳动,映照着满地狼藉。
穆清风左肩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但他身形未晃,手中的短刃依旧稳稳地指着地上的魏索。
他没有去看那把镶满宝石的虎皮交椅,也没有理会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屠千秋,而是微微侧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喊杀声确实停了。
脚步声从大厅门口传来,有些杂乱,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
“墨迹干了。”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厅内的死寂。柳如烟跨过门槛,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身后跟着一脸寒霜的凌霜。
张虎带着十几名赤羽卫紧随其后,手里押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山匪。
那些山匪个个带伤,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一进大厅就被强按着跪在满是碎瓷片的地上。
穆清风收回目光,脚尖轻轻一挑,将地上那把断了的大刀踢远了些,随后才慢慢将短刃插回腰后的鞘中。
他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也不避讳,直接咬开瓶塞,往左肩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倒去。
药粉入肉,他眉头仅仅是微微皱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用剩余的半截袖子勒紧了伤口。
“这就是你们的大当家。”穆清风指了指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屠千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些跪在地上的山匪抬头看去,见平日里威风凛凛、自称“赛太岁”的大当家此刻正捂着断腕,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禁个个面色惨白,原本那点桀骜不驯的气焰顿时消散了大半。
柳如烟走到大厅中央,将那只紫檀木匣子重重地往地上一掼。
“哐当!”
匣子落地,扣锁崩开。在昏黄的烛光下,几锭金灿灿的元宝滚了出来,在青砖地上发出诱人的声响。
除了金子,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以及几封封了火漆的信函。
原本垂头丧气的山匪们,眼睛瞬间直了。那金子的光泽,哪怕是在这种绝境中,也能勾起人最原始的贪欲。
屠千秋看到那匣子,原本惨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吼道:“那是老子的……别动!
谁敢动老子的钱!”
穆清风走过去,一脚踩在屠千秋的背上,将他重新压回地面。
屠千秋的脸贴着冰冷的砖石,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响。
“你的钱?”柳如烟弯腰拾起一锭金元宝,举在手中转了转,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金锭底下,刻着的可是‘户部’的官印。
大当家好本事,连国库的官银都能弄来当私房钱。”
此言一出,跪在前排的一个刀疤脸山匪猛地抬头,盯着那金元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柳如烟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随手将金元宝扔回匣子里,然后拿起那几封信函。
她慢条斯理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纸张在空气中展开,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屠千秋,你告诉兄弟们,这次下山截断官道,是为了逼朝廷招安,给兄弟们谋个好前程,是也不是?”
柳如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地上的山匪们纷纷看向屠千秋,眼神中带着一丝希冀。
那是他们拼命的理由。
柳如烟冷笑一声,视线扫过信纸上的墨字:“可惜,这信上写的,怎么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呢?”
她清了清嗓子,照着信上的内容念道:“……事成之后,黑风寨匪众必定引起京畿震动。
届时,望大当家依计行事,将手下引入伏击圈。
本官已备好火油与强弩,必将这群草寇一举焚灭,以绝后患。
事毕,许大当家千金之赏,并将解药奉上,保你下半生富贵无忧……”
大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噼啪的爆裂声。
那个刀疤脸山匪猛地挣扎起来,绳索勒进肉里也不管不顾,双眼赤红地盯着屠千秋:“大当家!
这娘们儿念的是什么?什么叫一举焚灭?什么叫把我们引入伏击圈?”
屠千秋拼命摇头,嘴里发出含混的辩解声,眼神游移不定,根本不敢与手下的兄弟对视。
“还没听明白吗?”柳如烟将信纸直接甩在刀疤脸面前,“这信是吏部尚书陈文正亲笔所书,上面盖着他的私印。
你们以为是在为自己拼前程,其实是在给自己挖坟。
你们的大当家,早就把你们全卖了,换了他一个人的荣华富贵和解药。”
那个刀疤脸费力地挪动膝盖,凑近那信纸。他不识字,但那鲜红的印章却刺痛了他的眼。
更重要的是,屠千秋此刻那心虚躲闪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屠千秋!你个畜生!”刀疤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若不是被反绑着,恐怕早就扑上去撕咬了,“俺也是跟你拜过把子的!
上次俺替你挡了一刀,你说是兄弟,原来你是要把俺们都烧死换钱!”
“狗娘养的!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杀了他!杀了他!”
一时间,原本跪地求饶的山匪们哗变了。愤怒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这座聚义厅。
他们虽然是匪,但也讲究一个义字,最恨的便是出卖兄弟。
被穆清风踩在脚下的屠千秋此时才真正感到恐惧。
这种恐惧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众叛亲离。
他身体颤抖如筛糠,原本握刀的手指死死扣着地砖缝隙,指甲都翻了过来。
靠在断柱旁的魏索看着这一幕,原本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他闭上眼睛,将头靠在冰冷的柱子上,不再看这场闹剧。
作为陈文正的刀,他太清楚那位尚书大人的手段了。
卸磨杀驴,本就是官场常态。
穆清风看着群情激奋的山匪,脸上并没有丝毫波澜。
他微微抬手,原本还在叫骂的山匪们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的狠辣,他们刚才在混战中已经见识过了。
“张统领。”穆清风转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张虎。
张虎立刻上前一步,抱拳道:“穆少侠。”
“这信,还有这匣子里的东西,应该够了吧?”
穆清风指了指地上的物证。
张虎那张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作为赤羽卫的统领,他憋屈太久了。自从禁武令的风声传出,他们这些武将被文官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铁证如山,陈文正勾结山匪、祸乱京畿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够了!太够了!”张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封信函收入怀中贴身放好,又命手下将紫檀木匣子封存,“有了这些,再加上这满堂的人证,陈文正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他站起身,对着穆清风深深一躬:“穆少侠,六皇子果然没有看错人。
今夜若无少侠运筹帷幄,我等只怕还在山腰和这群匪徒纠缠,更别提拿到这等核心罪证。”
穆清风侧身避开了这一礼,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后落在魏索身上。
“还没结束。”穆清风走到魏索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杀手,“你也得走一趟。”
魏索睁开眼,惨笑一声,牵动了胸口的伤势,咳出一口血沫:“成王败寇。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陈大人树大根深,京城的水……深着呢。”
穆清风没有接话,只是伸手在魏索身上连点几处大穴,封住了他的经脉,防止他自尽或暴起伤人。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
“水深不深,试试才知道。”穆清风将脏了的布巾扔在魏索脸上,“带走。”
张虎一挥手,几名赤羽卫立刻上前,将魏索和屠千秋像拖死猪一样拖了出去。
剩下的山匪也被押解着往外走,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挣扎,甚至有人主动催促着快走,只为了能早点去公堂上指认屠千秋的罪行。
大厅内渐渐空了下来。
柳如烟看着空荡荡的聚义厅,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这才松弛下来。
她走到穆清风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这是墨先生配的清心丹,压惊的。”
穆清风接过瓷瓶,倒出一粒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他有些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这信,是你刚才在后堂找到的?”穆清风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嗯。”柳如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上的碎木屑上,“这屠千秋也是个贪财的主,把陈文正给的金子和信件都藏在暗格里,大概是想着以后若是陈文正翻脸,这些信也能当个把柄。
没想到,倒是便宜了我们。”
“贪婪是最好的破绽。”穆清风整理了一下破碎的衣衫,将那柄跟随他多次死斗的短刃重新调整好位置,“走吧,赵澈那边应该还在等消息。”
凌霜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两个还在滴血的布袋,那是刚才混战中斩下的几个匪首的头颅。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穆清风身后,像是一道忠诚的影子。
三人走出聚义厅。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清晨的山风夹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吹散了那一夜的血腥。
穆清风站在黑风寨的寨墙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京城轮廓。
那座巨大的城池依旧沉睡在晨雾之中,丝毫不知道这一夜在城外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变故。
他摸了摸怀里的那本秘籍,坚硬的触感让他感到一丝踏实。
这一路走来,从青州杀刘谦,到京城夺账本,再到今夜破黑风寨,他手中的刀越来越快,心也越来越硬。
但他很清楚,黑风寨只是陈文正的一颗棋子。
真正的战场,在那个金碧辉煌的朝堂之上。
“看来,今天这早朝,会很热闹。”穆清风眯起眼睛,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转身跃下寨墙,身影迅速消失在晨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