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诡影重重
六皇子赵澈的府邸今夜灯火通明,丝竹之声穿透了厚重的朱红大门,飘散在京城的夜空之中。
吏部尚书陈文正倒台,黑风寨被剿灭,这对于一直被打压的六皇子一派而言,无疑是久旱逢甘霖的大胜。
宴客厅内,觥筹交错。赵澈端坐于主位,身着织金蟒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和笑容,正举杯与几位刚刚倒戈投诚的武将对饮。
金鳞卫的统领张啸林站在赵澈身后,手按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大梁之上,一片漆黑的阴影里,穆清风侧身躺在一根合抱粗的楠木横梁上。
他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顺来的鸡骨头,手里把玩着两根象牙筷子,那双眼睛透过梁柱间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喧闹的人群。
对于这种所谓的庆功宴,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陈文正虽倒,但那个藏在暗处的“黄泉”才刚刚露出一角狰狞。
这时候大张旗鼓地庆祝,在穆清风看来,无异于在漆黑的森林里点起火把,告诉那些嗜血的猛兽这里有鲜肉。
下方,一曲终了,舞姬退下。
管家高声唱诺,新的一批舞姬鱼贯而入。这批舞姬身着艳红色的轻纱,脸上蒙着同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双描画精致的媚眼。
乐师手中的琵琶声陡然变得急促,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又似战场上的金戈铁马。
穆清风原本还在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筷子,在看到领头舞姬迈出的第一步时,他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那舞姬赤着双足,脚尖点地,脚跟却始终悬空。
每一步落下,膝盖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内扣姿势,身形如同风中柳絮,飘忽不定,明明是在向前走,却给人一种正在后退的视觉错觉。
“修罗鬼步。”
穆清风吐掉嘴里的鸡骨头,瞳孔微微收缩。这门步法讲究的是逆行经脉,以断骨之痛换取极致的身法,早在三十年前就随着那个邪教的覆灭而失传。
没想到今夜,竟在这皇子府的宴席上重现。
下方的宾客们看得如痴如醉,甚至有人击节叫好。
赵澈也微笑着点头,似乎对这新奇的舞姿颇为欣赏。
张啸林虽然手按刀柄,但目光更多是被舞姬那曼妙的腰肢所吸引,完全没有察觉到杀机已至。
琵琶声骤然拔高,到了最高亢的一声裂帛之音。
七名舞姬同时旋转,艳红的裙摆如同盛开的彼岸花。
就在旋转至离赵澈案前不过五步之遥时,领头的舞姬身形突变。
她原本柔软的腰肢瞬间变得如铁板般僵硬,整个人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贴地滑行,袖口中寒光一闪,两柄薄如蝉翼的柳叶刀破空而出,直取赵澈咽喉。
其余六名舞姬紧随其后,身法鬼魅,瞬间封死了赵澈所有的退路。
“护驾!”张啸林大吼一声,拔刀出鞘,但他离得太近,又被舞姬那诡异的步伐晃了眼,这一刀劈出,竟是劈在了空处。
赵澈面色惨白,那柳叶刀的寒气已经激起了他脖颈上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的大梁上,传来一声极轻的破空声。
“咻——”
不是那种强弩发射的轰鸣,而是一种极其尖锐、短促的啸叫。
穆清风在梁上并没有起身,只是手腕轻轻一抖。
那两根原本用来夹菜的象牙筷子,在他深厚的内力灌注下,化作了两道白色的流光。
“噗!噗!”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领头那名舞姬手中的柳叶刀距离赵澈的咽喉只有半寸,却再也无法寸进。
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一双媚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在那修长的脖颈中央,一根象牙筷子直直地贯穿而过,带出一蓬血雾,钉在了后方的大红柱子上,入木三分,尾端还在微微颤动。
与此同时,穆清风并未停手。他随手抓起梁上那个用来盛放干果的瓷盘,五指成钩,用力一捏。
“咔嚓。”
瓷盘碎成数片。
穆清风看也不看,反手一挥。
七八块碎瓷片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带着凄厉的风声,射向其余六名舞姬。
那些舞姬身法虽然诡异,但在穆清风这居高临下的无差别覆盖打击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修罗鬼步再快,也快不过穆清风那练了二十年的暗器手法。
惨叫声此起彼伏。六名舞姬有的捂着咽喉,有的按着眉心,纷纷倒地抽搐。
整个宴会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赵澈跌坐在椅子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张啸林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一众金鳞卫冲上前去,将倒地的舞姬团团围住。
“留活口!”赵澈回过神来,厉声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
那名被象牙筷子贯穿咽喉的领头舞姬,身躯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紧接着,从她的伤口处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一种散发着恶臭的黑水。
穆清风皱了皱眉,从梁上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宴会厅中央,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惊起。
他抬手掩住口鼻,低声道:“退后,别碰尸体。”
张啸林正要伸手去抓那舞姬的肩膀,听到这话动作一滞。
就在这犹豫的一瞬间,那舞姬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溶解。
滋滋滋的声响令人牙酸,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火在燃烧着她们的血肉。
黑色的液体顺着地砖蔓延,所过之处,连坚硬的青石板都被腐蚀出一道道深槽。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七名身怀绝技的刺客,就化作了七滩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水,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只剩下几堆红色的衣物和那根依旧钉在柱子上的象牙筷子,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大厅内的宾客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几个胆小的文官当场呕吐起来,武将们也是面色铁青,纷纷后退。
穆清风走到那滩黑水前,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蹲下身。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扔进了黑水中。
那银锭接触到黑水的瞬间,立刻变成了漆黑之色,随即表面开始冒出细密的气泡,迅速消融。
“见血封喉的剧毒,死后尸骨无存。”穆清风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赵澈身上,“殿下,这酒,怕是喝不下去了。”
张啸林脸色难看至极,这无疑是在狠狠打金鳞卫的脸。
他上前一步,对着那一滩滩黑水怒道:“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猖狂!
这种毒药简直闻所未闻!”
“这是‘化尸散’的改良版,里面加了‘断肠草’和‘腐骨灵’。”
穆清风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评论一道菜的咸淡,“这种手段,不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是为了威慑。
他们在告诉我们,他们随时能来,也随时能走,甚至连尸体都不会留给你查验。”
他走到柱子旁,用力拔下那根象牙筷子。筷身已经被染成了黑色,显然那舞姬的血液里早已喂满了毒药。
“这根本不是活人。”穆清风将筷子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些人从小就用毒药泡澡,吃的是毒虫,练的是鬼步。
她们本身就是一件件淬了毒的兵器。一旦任务失败或者死亡,体内的毒素就会瞬间爆发,毁尸灭迹。”
当年的幽冥阁虽然行事狠辣,但好歹还要讲几分江湖规矩,杀人留名,也不至于用这种把自己人都炼成毒物的阴损招数。
这种决绝与疯狂,确实如同那块骷髅令牌一样,透着一股子来自地狱的寒意。
赵澈此时已经缓过劲来,推开搀扶他的侍从,走到穆清风身前,看着地上的黑水,咬牙道:“穆大侠,此乃何方势力?”
穆清风没有回答,只是瞥了一眼四周竖着耳朵的官员和将领。
他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黄泉”二字,那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也会让真正的敌人隐藏得更深。
“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罢了。”穆清风随口敷衍了一句,目光却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向那深邃的夜空,“殿下,这府里的护卫,该换换了。
刚才若不是我恰好饿了想在梁上找点吃的,现在的六皇子,恐怕已经变成这地上的一滩水了。”
张啸林闻言,羞愤得满脸通红,单膝跪地:“末将失职!
请殿下责罚!”
赵澈摆了摆手,示意张啸林起身,眼神却一直停留在穆清风身上。
刚才那一瞬间的筷子杀人,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
这种手段,若是用来对付自己……
他打了个寒颤,随即换上一副诚恳的面容:“穆大侠救命之恩,赵澈没齿难忘。
只是这刺客手段如此歹毒,这府邸……”
“府邸没事,人有事。”穆清风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向大门外走去,“把地洗干净,用烈酒和石灰,多洗几遍。
今晚这顿饭我是吃不饱了,告辞。”
他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对于穆清风来说,今晚的出手并不是为了邀功,更不是为了赵澈的赏赐。
他只是在验证自己的猜想。那块紫檀木匣里的令牌,不仅仅是一个死物,它正在唤醒沉睡在黑暗中的怪物。
修罗鬼步重现江湖,毒人死士潜入皇子府。
这一局,比当初对付墨千殇要凶险百倍。
走出王府大门,夜风夹杂着凉意扑面而来。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打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
穆清风紧了紧身上的粗布衣衫,从怀里摸出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地丢进嘴里。
他嚼得很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些舞姬的脚踝上,都有一个极小的刺青。虽然化成了黑水,但在那一瞬间,凭借着超乎常人的眼力,他还是看清了。
那是一个扭曲的圆环,像是一条咬住自己尾巴的毒蛇。
和黄泉令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穆清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六皇子府。
那辉煌的灯火下,不知还藏着多少这样的毒蛇。
“修罗鬼步……”穆清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却比这夜色还要冰冷,“有点意思。
看来这江湖,又要热闹起来了。”
他身影一闪,消失在巷口的阴影之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