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一招敲山震虎。”张承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不。”
“这不是敲山震虎,而是关门打狗。这就引出了我的第三个原因,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伸出三根手指。
“王德发十年贪腐,钱从哪来?靠山吃山,他垄断了整个青石府的砖瓦窑和石料开采。所有官方、民间的建筑,用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方石料,都必须从他的官窑和官矿里出。价格他说了算,品质他说了算。这就是他的根基,他的命脉。”
宋河踱了两步,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光芒。
“现在,我们带着水凝土去了。一种比他的砖石更坚固、建造更快捷、成本却只有他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新东西。你说,会发生什么?”
张承安怔住了。他之前只想着怎么抓贪官,怎么查案子,却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一旦我们的标准化窑炉开始烧制石灰,一旦《水凝土建造章程》流传开来……那些被王德发压榨多年的工匠、商户、百姓,会立刻疯了一样涌向我们。他那套高价低质的砖瓦石料,瞬间就会变成一堆无人问津的垃圾。”
“这等于……直接断了他的财路!”
“没错!”宋河猛地一拍手掌,声音清脆响亮,“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觉得,当王德发发现自己的金山银山一夜之间就要崩塌时,他会怎么做?”
“他会疯!”张承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会动用所有权力,不择手段地来阻止我们!查封我们的窑炉,抓捕我们的工匠,甚至……派出府兵,直接动手!”
“这就对了!”宋河笑得畅快淋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抓一个经营十年的地头蛇的把柄,有多难?可如果,是他自己狗急跳墙,主动把所有的罪证都摆到我们面前呢?”
“他越是疯狂反扑,留下的破绽就越多。他越是想保住自己的钱袋子,就越会把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全都使出来。到那时,我们还需要辛辛苦苦去查案吗?根本不用!我们只需要坐着看戏,等着他自己把脖子伸进我们准备好的绳套里。”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一环扣一环,步步为营。
从资源优势,到政治目标,再到这堪称绝杀的经济阳谋。宋河的计划,根本不是简单的惩治贪官。
他是在用一种全新的技术,作为最锋利的武器,去精准地引爆一个早已埋好的炸药桶。他要的不是搜查证据,而是逼着敌人自己把证据送到他手上!
张承安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青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原以为自己掌控权力,玩弄人心,已经算是此道高手。可今天他才明白,宋河的手段,比他高明百倍,也狠辣百倍!
“哈哈……哈哈哈哈!”
“妙!实在是妙!宋河啊宋河,你这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重重拍了拍宋河的肩膀,:“我明白了!我们此去青石府,不是去查案的,我们是去……‘送财’的!我们给青石府百姓送一条财路,也逼着王德发,给我们送来一份泼天的功劳!”
“就这么定了!”张承安一把抓过舆图,目光死死钉在“青石府”三个字上,仿佛要把它烧穿。
“第一刀,就从这块磨刀石上砍下去!”
王德发府邸,后花园。
名贵的锦鲤在池中懒洋洋地摆尾,旁边是假山嶙峋,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王德发半躺在铺着西域毛毯的摇椅上,眯着眼,听着身旁美婢柔声念着话本。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躬着身子,快步走来,在三步外停下,低头不敢看主子。
“老爷。”
王德发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嗯?”
“城郊那边……新来的那个张府尊,还有那个姓宋的,在城外划了片地,说是要建什么窑。”
“窑?”王德发终于睁开了眼,眼神里带着几分被叨扰的不耐,“烧砖还是烧瓦?呵,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想在咱们的地盘上分一杯羹?脑子被驴踢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长年累月身居高位养成的威压。青石府的砖瓦石料,九成九都出自他王家的窑口和采石场。谁敢跟他抢生意?谁有这个胆子?
管事头埋得更低了:“听说是……烧石灰的。还说,是为了修缮府衙,加固城防。张府尊亲自下的令,还派了一队亲兵在那儿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修府衙?加固城防?”王德发嗤笑一声,重新闭上眼睛,“由他去。府库里有多少银子,我比他清楚。就那点钱,够他买几车石料的?折腾几天,没钱了,自然就消停了。说不定,还得腆着脸来求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新官僚天真可笑的表演。想靠这点小动作来立威?简直是痴人说梦。他王德发在青石府经营十年,根深蒂固,官府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一个新来的府尊,一个毛头小子,能翻起什么浪?
“不过……”王德发话锋一转,那双半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是小打小闹,但也挺恶心人。刘福。”
“小的在。”一直垂手侍立在不远处的另一位管家立刻应声上前。
“你去城郊瞧瞧。”王德发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烦人的飞虫,“看看那两个黄口小儿到底在鼓捣什么名堂。要是能给他们添点堵,就顺手添点。别留下把柄就行。”
“是,老爷。”刘管家躬身领命,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和狠厉。他明白主子的意思,“添点堵”三个字,可操作的空间就太大了。
……
青石府城郊,官划的荒地上,此刻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十几个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汉子,正挥舞着锄头和铁锹,卖力地挖掘着地基。他们的动作虽然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虚浮,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团久违的火焰。
宋河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线条的图纸,正跟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窑工说着什么。
“李师傅,你看这里,这个烟道的设计,要比咱们以前的窑宽三寸,而且要用这种斜向上的砌法。这样一来,火龙走得更顺,热量能更均匀地覆盖整个窑膛。”
李师傅凑在图纸前,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他烧了一辈子窑,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设计。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认知里一扇扇尘封的大门。
“宋公子……这……这真的能行?”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改进了,这简直是颠覆!
“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宋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按照图纸来,工钱我给你们加倍。不仅如此,等第一窑石灰烧出来,所有参与的师傅,每人再发二两银子的赏钱!”
“二两!”
周围几个凑过来听的工匠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王德发的垄断挤兑得家破人亡的手艺人。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两百文钱,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巨款。如今,这位年轻的宋公子不仅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远超以往的工钱,现在还许下如此重赏!
一瞬间,所有人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只剩下无尽的干劲。
“干!宋公子您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