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勇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到府衙,踏入那森严大门的一刻,即便迟钝如他,也从周遭凝重的空气和衙役们肃穆的眼神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快步走入大堂,只见肖尘并未如往常那般看到他就有动手的倾向,而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大堂主位左侧搬来的一张太师椅上,目光冷冽正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眼神,让王勇这沙场悍将也心底发毛。
家多宝被反绑着双手,面色惨白如纸,跪在大堂中央,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两班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立左右,鸦雀无声,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王勇不敢怠慢,径直走到堂前,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末将王勇,驭下不严,前来领罪!”
肖尘没有说话,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那冰冷的视线在王勇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向了已经换上一身深色官服、端坐于主审位上的李渭。
李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一拍惊堂木,声音沉稳而清晰:“王将军,你麾下亲兵家多宝,涉嫌当街诱拐、欺凌女子,此事你可知情?”
王勇扭头瞪了家多宝一眼,眼中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咬牙道:“回李大人,末将也是刚刚得知!这…这不争气的东西!”
前来通知他的捕快已将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
“既然事先并不知情…” 李渭沉吟了片刻,这判罚有些棘手。于私,他与王勇有并肩作战之情;于公,他作为文官,确实无权直接处置军中将领。他下意识地看向肖尘。
肖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治军不严,纲纪涣散,连手下的人都管不住,要你这主将何用?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王勇,你可服气?”
王勇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决然:“末将认罚!是末将辜负了侯爷的信重,甘受责罚!”
李渭见状,心中微松,立刻冲堂下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两名身材魁梧的衙役上前,将王勇架起,拖往堂外行刑。
他们手中的刑杖很有讲究,内行人称为“水火无情棍”。一头用火烘烤得蓬松,打起来声音响亮却伤皮不伤骨;另一头常年浸水,沉重无比,打下去无声无息却能让人皮开肉绽。
如何打法,他们自然心中有数。
李渭将目光重新投向跪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家多宝,惊堂木再响:“人犯家多宝!你当街诱拐、欺凌女子,败坏军纪,触犯律法,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家多宝被反绑双手,却猛地以头磕地,急声辩解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小人与那月舒姑娘是…是两情相悦!只是碍于军营规矩,不得私下接触女子,才…才不得已在那客栈私会。小人有违军规,甘受军法处置,但绝无诱拐之事啊!请大人明察!” 他试图将性质扭曲为违反军纪,以此规避更严重的刑律。
李渭眉头微皱,转头看向肖尘。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于肖尘的态度和最终裁定。“侯爷,您看…是否需传唤苦主上堂,当面对质?”
肖尘微微颔首。他早已料到可能会有此一出,一个案子若没有苦主指认,终是不够圆满。
只是让那刚刚经历创伤的女子再次面对施暴者,实在有些残忍。可这也是让她破除魔障的办法。
他之前已让沈婉清将月舒带来,安置在后堂等候。
很快,沈婉清搀扶着一个头戴轻纱圆帽、身形微微颤抖的女子缓缓走上堂来。
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惧与脆弱。
李渭先是向沈婉清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目光温和却严肃地看向那女子:“叶姑娘(月舒本姓叶),堂下犯人家多宝,口口声声称你与他乃是两情相悦,方才私下相会。此言是否属实?你只需据实陈述,堂上自有侯爷与本官为你做主,绝不令你受半分委屈。”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跪在地上的家多宝突然抬起头,面露凶光,压低声音威胁道,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月舒面纱下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痛苦地扭曲起来。
那些不堪回首的暴行画面再次涌入脑海,让她几欲呕吐。
她本是这些被解救女子中较为坚强的一个,此刻强逼着自己镇定,但冷静下来,却又忍不住多想。
他说得对,他是侯爷的亲兵……我…我这样一个残破之身,何必…何必再惹麻烦?不如…不如就认了…
“妾身…妾身…” 她嘴唇哆嗦着,几乎就要顺着家多宝的话应承下来,将这场灾难“大事化小”。
“你可想清楚了!” 高堂之上,传来了肖尘平静的声音,打断了她危险的思绪,“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非你之过!你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披着人皮的禽兽!这世道对女子已多有不公,若连你自己都放弃挣扎,选择沉默顺从,那今日你纵容了他,明日、后日,若有其他女子遭遇同样不幸,她们又该去何处申冤?!她们会不会想起,曾经有一个叫月舒的女子,在本该为她主持公道的地方,选择了退缩?!”
这一番话,炸响在月舒耳边,也回荡在整个寂静的公堂之上。
月舒浑身剧震,面纱下,她猛地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一股久违的、名为“勇气”的东西,混合着巨大的委屈与愤怒,冲破了恐惧的牢笼!
她猛地抬起头,隔着轻纱指向家多宝,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大人!小女子根本不认识此人!昨日他拦住去路,自称是侯爷亲卫,有要事需小女子协助。小女子感念侯爷与夫人救命之恩,以为真能效绵薄之力,这才轻信于他!岂料…岂料他竟包藏祸心,将我骗至客栈,行…行那禽兽之事!他所言两情相悦,纯属捏造,请大人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