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后,小婵悠悠醒转。
关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她记得并不真切,只记得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雪倾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叮嘱她最近不要再碰任何与“天衍镇神符”有关的东西,好好休息。
小婵虽然心中疑惑,但对雪倾的话,她向来是无条件听从的。
她告别了雪倾,准备去城中的物资司,为那些新来的凡人申领一些过冬的衣物。
刚走到物资司门口,便听到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凭什么他们刚来就能领三件棉衣,我们排了半天队,就只给一件?”
“就是!我们也是不周城的居民,贡献点也没少花,不能这么偏心吧!”
几个看上去有些修为在身的散修,正围着物资司的管事,大声嚷嚷着。
而在他们对面,一群衣衫褴褛,神情惶恐的修士,正将几件刚领到的棉衣死死抱在怀里,敢怒不敢言。
“大家听我说,新来的同道是从极北之地逃难而来,身上都有冻伤,这才优先照顾。规矩就是规矩,还请大家遵守秩序。”物资司的管事急得满头大汗。
小婵见状,走了过去。
她身边的雪貂“嗖”地一下窜到桌子上,清了清嗓子。
“都吵什么吵!不知道不周城内不允许吵架吗!”
众人闻声望去,看到小婵,喧闹声顿时小了许多。
如今在不周城,谁不知道这位符道天才,是城主面前的红人。
小婵没有理会那些闹事的散修,只是走到那群衣衫褴褛的人面前,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害怕。
随即,她转过身,看向那几个散修,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雪貂立刻心领神会,翻译道:“我家主人说了,不周城有不周城的规矩。再敢在此寻衅滋事,扰乱秩序,一律按城规处置,轻则扣除所有贡献点,重则驱逐出城!”
那几个散修脸色一变,看着小婵那平静无波的脸,终究是不敢再放肆,悻悻地散去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小婵处理完,正准备离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群被欺负的修士。
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在那群人中,有两个熟悉的面孔。
一个面容憔悴,神情复杂的女子。
一个眼神躲闪,带着几分疲惫的青年。
正是楚明璃和江临。
他们也认出了小婵,两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复杂,震惊、尴尬、羞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周围有认识他们的人,开始低声议论。
“那不是点星门的人吗?听说他们宗门早就散了,门主和长老都死在了秽傀潮里。”
“可不是嘛,就剩这点人了。这点星门的人以前多威风啊,现在还不是得来不周城讨生活。”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那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入小婵耳中。
她静静地听着,清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曾经那些被欺辱、被无视的岁月,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早已模糊不清。
她如今的世界里,有雪倾,有师父,有需要她去守护的人,有浩瀚无垠的符道。
早已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她收回视线,转身便要离开。
“小婵!”
楚明璃却鼓起勇气,叫住了她。
她快步走到小婵面前,嘴唇嗫嚅了半天,最终还是低下了曾经高傲的头。
“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以前……是我不对。”
小婵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不原谅,也不怨恨。
那是一种彻底的,发自内心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任何指责和报复,都更让楚明璃感到难堪。
是啊,她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当她还在为了一件棉衣,一声道歉而挣扎时,小婵已经站在了她需要仰望的高度,随手就能决定她们这群人的去留。
楚明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终,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小婵没有再看她一眼,正欲再走。
江临却犹豫了几秒,才终于跟了上去。
小婵转过身,看到是他,脸上也没什么意外。
江临看着眼前这个清秀沉静的女子,声音干涩。
“当年的事,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闭上眼,脸上满是痛苦。
“我知道大师兄拿了你的六丁天甲符去邀功,我知道那些荣誉本该是属于你的。可是……我不敢说。我怕得罪大师兄,怕失去在宗门里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我就是个懦夫。”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中满是血丝。
“这些年,我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我能站出来说一句话,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但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十年。”
“对不起。”
说完,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着头,不敢去看小婵的表情。
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任何形式的鄙夷和唾骂。
然而,小婵身边的雪貂,却打了个哈欠,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家主人说,她早就知道了。”
江临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小婵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平静地抬起手,比划了几个字。
雪貂翻译道:“主人说,你每次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愧疚。她看得出来。”
江临的身体,剧烈地一晃。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明哲保身,他那点可怜的愧疚,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一场透明的,可笑的独角戏。
她什么都知道。
她只是,从来没有在意过。
江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羞愧与无力感,将他彻底淹没。
小婵看着他,最后比划了一句。
“过去的,都过去了。往前看吧。”
说完,她没有再停留,抱着雪貂,转身融入了集市的人流之中,留下江临一个人,在原地泪流满面。
*
天枢殿。
不周城的收尾工作已近完成,三界之内,十之八九的生灵都已迁入这座地下巨城。
广阔的地下空间,被开辟出一块块新的区域,凡人耕种,修士炼器,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勃勃生机。
雪倾正与裴玄度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商讨着开启九天星河大阵的最后事宜。
“所有阵眼都已就位,只待灵力贯通,便可彻底启动。”裴玄度指着沙盘上那些闪烁的光点,声音清冷。
就在这时,一名无赦堂的修士,神色匆匆地闯了进来。
“城主!帝尊!”
“任青衣巡查使所率领的天枢小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