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雪倾走到床边,“这乱世之中,能活下去,能守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东西,谁又不是怪物?”
任青衣抬起头,直视着雪倾,抛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那如果我不但能吸收它,我还能用它……修炼呢。”
雪倾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她终于抬起眼,正视着任青衣,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名为“惊愕”的情绪。
用这毁灭三界的秽瘴来修炼?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机缘,这是彻彻底底地,将天道规则踩在了脚下。
不愧是……原书的女主角。
这份机缘,当真是深厚得令人嫉妒。
然而,雪倾的惊愕,只持续了短短一息。
下一刻,那份惊愕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任青衣感到背脊发凉的,冰冷的审度。
她在评估。
她在评估这个“外挂”的价值。
评估这个“秘密”,能为她的不周城,带来多大的利益。
片刻后,雪倾站了起来,语气淡然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既然死不了,就好好养伤。”
“万通商会那边,会把这次的贡献点,一分不少地划到你们天枢小队每个人的令牌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开,那姿态,竟是把这个足以震动三界的大秘密,当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种被彻底轻视的感觉,让任青衣的心头猛地一刺。
“等等!”
她开口叫住了她。
雪倾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就不好奇?不忌惮吗?”
任青衣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你就一点也不怕,我未来会变成一个你无法掌控的存在?”
空气安静了数秒。
然后,雪倾那带着几分凉薄笑意的声音,才悠悠然地传来。
“忌惮?为何要忌惮?”
“一个刚刚找到了新路的求道者,一把渴望饮血的绝世凶兵,一件能将剧毒化为力量的活体法宝。”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绝对的,冷静的分析。
“你可以轻易潜入其中,获取情报,甚至……在他们的老巢里,给他们致命一击。”
“任青衣,你一个人的价值,足以抵得上无赦堂一支千人精锐。”
“我现在该想的,是如何才能将你的价值,最大化地利用起来。”
“为何要忌惮?”
任青衣怔怔地看着她。
她预想过雪倾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震惊、忌惮、嫉妒,甚至杀人夺宝。
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赤裸裸的,将她视为一件“武器”的价值评估。
片刻的错愕之后,任青衣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我开始有点欣赏你了,雪倾。”
她看着雪倾,那双清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光彩。
“曾经,我只想你死。但现在,我却希望你能活得长长久久,最好……能亲眼看到这场浩劫结束的那一天。”
任青衣扶着床沿,缓缓站起身,身上的伤口似乎已经不再疼痛。
“说真的,我欠你一条命。”
“我愿意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就当是……对过去种种的补偿。”
她的目光灼灼,直直地看向雪倾的背影。
“你不是最擅长利用吗?”
“这个机会,你该不会拒绝吧?”
雪倾终于缓缓转过身。
她看着那个站在床边,脸色虽然苍白,脊背却挺得笔直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任何事?”
她轻声重复着,语调柔软,却带着一种钩子,引诱着对方做出更深的承诺。
“任何事。”
任青衣迎上她的视线,毫不退缩。
她已经想好了。
雪倾可能会让她去刺杀归墟教最核心的教主。
可能会让她去堕神封印最危险的地方,充当诱饵。
甚至,可能会让她立下神魂血誓,永世不得背叛。
无论是什么,她都认了。
这是她亏欠她的,也是她为自己那条刚刚找到的“道”,必须献上的祭品。
“很好。”
雪倾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那笑容,美得令人心悸,却也看得任青衣莫名地心头发寒。
雪倾缓步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她缓缓开口,吐出了一句让任青衣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的话。
“既然如此……我要你,和谢无咎结为道侣。”
*
半个时辰后,偏殿内。
残余的血腥气已经被清心安神的熏香取代。
任青衣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盘膝坐在榻上调息,面色虽仍苍白,但气息已然平稳。
雪倾依旧坐在主位,悠然品茶。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袭月白流云袍的谢无咎,由一名弟子引着,缓步走了进来。
“阿倾。”
雪倾放下茶杯,看向对面的任青衣。
“想必,来的路上,你已经知道了。”
谢无咎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浅笑,仿佛听到的不是一件关乎自己终身的大事,而是一桩再寻常不过的生意。
“阿倾的安排,自然是最好的安排。”他侧过头,仿佛“看”向任青衣的方向,声音依旧清润。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任青衣的唇边溢出。
她睁开眼,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谢无咎,你倒真是阿谀奉承,十年不见,你的脸皮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
任青衣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谢无咎面前,那带着审度的视线,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透。
“为了你那五弊三缺的破命格,为了规避天道的惩罚,这么快就答应和其他女子结为道侣。你对雪倾的忠心,还真是廉价。”
谢无咎脸上的笑意,没有半分变化,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任道友此言差矣。”他缓缓开口,声音不疾不徐,“能以在下这残破之身,为你铺就一条通往不周城核心的青云路,换取你的忠诚,同时还能解我自身困厄,一举三得。这也是阿倾对我最大的厚爱与信任。我为何要拒绝?”
他微微偏头,那张蒙着白布的脸,竟透出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我倒是好奇,一向高傲如你,又是如何答应这桩‘交易’的?”
“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任青衣冷笑。
她向前一步,几乎贴到了谢无咎的面前,语气里满是快意的奚落。
“我差点忘了,当年在太玄宗,你对我百般示好,原来就是为了我这天赦命格。谢无咎,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之人。”
她转头看向雪倾,仿佛是在告状。
“雪倾,你可要看清楚了。这个人,心里只有利益,没有半分情爱。今天他能为了活命与我结为道侣,明天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毫不犹豫地背叛你。你把他留在身边,可要小心了。”
谢无咎嘴角的笑意,终于深了几分。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用一种带着几分玩味的语气,悠悠然地回击。
“多谢提醒。不过,结为道侣之后,灵台相通,神魂相连,倒是有桩好处。”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恶劣的愉悦。
“听闻任道友如今的体质,能够吸收秽瘴修炼。如此一来,日后我倒是能沾光不少,白白得一份精进修为的机缘。想来,这也是阿倾为我考量的吧。”
“你——!”
任青衣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谢无咎这是在故意恶心她。
道侣之间,灵息相通,修为共享。
他这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不仅要借她的命格挡灾,还要分享她拼上性命换来的修为!
这个男人,还是和十年前一样,永远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消受。”
任青衣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寒光毕露。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雪倾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说完了?”
雪倾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两人同时噤了声。
“既然都同意,那此事便这么定了。”雪倾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既是结为道侣,总得挑个黄道吉日。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不必。”
“随便。”
任青衣和谢无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回绝。
一个觉得屈辱,一个觉得麻烦。
这只是一场交易,何必多此一举。
雪倾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她点了点头。
“也好。那此事,我便交由挽月去安排。”
她说完,没有再给两人任何反应的时间,转身,径直朝着殿外走去。
“对了。”
在即将踏出殿门的瞬间,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着任青衣,露出了一个浅笑。
“忘了告诉你。你这次带回来的那条极品灵脉,价值极高。你的贡献点,已经足够在不周城的兑换名录上,换取一套属于你自己的,独立洞府了。”
说完,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门外。
殿内,只剩下任青衣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