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汴京,空气清冽,院中的几株桂花树虽已过了盛花期,却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整个武安侯府,经过昨夜的狂欢,此刻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那份喜悦与安定的气氛,却像是醇酒一般,弥漫在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远处,苏哲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回廊下低声交谈,正是苏福和刘管家。
苏福挺着他越发坚挺的肚子,满脸红光,正唾沫横飞地比划着:“老刘,你是没瞧见,昨儿个那些护卫兄弟们听到侯爷的赏赐,那眼睛都红了!五百贯!二十亩良田!这手笔,啧啧,整个汴京城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家!”
刘管家则是一脸的严谨,他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压低声音道:“侯爷仁厚,那是咱们苏府的福气。但你可得盯紧了,库房那边赏钱的发放,账目务必清晰,一文钱都不能错!还有,抚恤金要第一时间送到阵亡兄弟的家中,万不可怠慢,这事关侯爷的声名和府里的仁义!”
“放心放心,”苏福拍着胸脯,“这事我亲自盯着,保证办得妥妥帖帖!侯爷说了,咱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苏哲看着这两个尽忠职守的管家,欣慰地笑了笑。
一个长于对外迎来送往,一个精于内务管理,配合得倒是越发默契了。
正是有了他们,自己才能当个高枕无忧的甩手掌柜。
夜幕降临,侯府再次灯火通明。
与昨夜全府同庆的喧嚣不同,今晚的宴席设在了后院那间雅致的暖阁之中,只开了两桌,一桌是苏哲与两位夫人,另一桌则是铁牛、薛六这些从川蜀一路杀回来的护卫心腹。
暖阁内,烧着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四溢的烤鸭、色泽诱人的炒菜,还有各色时令的河鲜与美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热烈。
苏哲端着酒杯,看着对面那一桌的铁牛,只见他胳膊上还用绷带吊着,却丝毫不影响他用另一只手大快朵颐。
而他的身边,小夏正红着脸,默默地为他碗中添菜,又小心地为他斟满温好的黄酒。
那份笨拙的温柔,和铁牛那憨厚中带着一丝羞赧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自是别有一番情趣。
柳月卿放下手中的玉箸,目光在铁牛和小夏之间流转了片刻,唇边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轻轻碰了碰苏哲的胳膊,示意他看过去。
苏哲会意,笑着对柳月卿点了点头。
柳月卿清了清嗓子,暖阁内的喧嚣声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位苏府主母的身上。
她端坐着,身为主母的端庄与即将为人母的温婉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声音清悦而温和:“今日,既是为夫君平安归来接风洗尘,也是为咱们府上的功臣们庆功。”
她的目光转向铁牛,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许:“铁牛,你身为护卫统领,此番护卫夫君,千里奔波,于万军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可谓是忠勇可嘉,劳苦功高。”
铁牛闻言,连忙放下筷子,那张被酒菜映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局促,他站起身,瓮声瓮气地说道:“保护侯爷,是……是俺的本分!”
柳月卿微笑着颔首,又看向他身旁早已羞得快要把头埋进胸口的小夏,柔声道:“小夏,你辅助和照顾盈儿妹妹,在这五个月里,将府中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夫君在外征战无后顾之忧,同样也是大功一件。”
小夏紧张地攥着衣角,蚊蚋般地应了一声:“奴婢……奴婢不敢当……”
柳月卿的笑容更深了,她顿了顿,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那洞察一切的眼神让铁牛和小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听她对苏哲笑道:“夫君,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铁牛忠厚可靠,小夏温柔贤淑,这二人郎有情,妾有意,不如由我这个做主母的,为他们牵一牵这红线,将小夏许配给铁牛,成就一桩美事,你看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薛六等一众护卫纷纷起哄,大声叫好。
铁牛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此刻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那张黝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而小夏,更是“啊”地一声轻呼,整个人都快要晕过去了,一张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双手无措地绞着衣带,羞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哲看着铁牛那副又紧张又狂喜的傻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端起酒杯,对铁牛挤了挤眼睛,调侃道:“铁牛啊,你小子这波可不亏!你看啊,跟着我,升职加薪——哦不对,是赏钱赐田,还包分配媳妇,这待遇,简直就是‘一条龙’服务啊!你这算是提前走上人生巅峰了!”
他这话一出,引得柳盈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暖阁内的气氛越发欢乐。
柳月卿看着铁牛那激动的模样,又补充道:“自然不能委屈了小夏。小夏的娘家就算我苏府,嫁妆便按我苏家嫁女的份例来办。良田五十亩,汴京城内旺铺一间,压箱钱五百贯。待你们成婚后,铁牛便是护卫总管,小夏也不必再做侍女的活计,就在内院做个管事,帮衬着刘管家。”
这番话,更是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嫁侍女,这分明就是嫁一位大家闺秀!
铁牛再也绷不住了,激动得“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也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太过紧张,憋了半天,才涨红着脸,对着苏哲和柳月卿,震天吼出一句:“俺……俺铁牛!谢过侯爷!谢过主母!俺……俺以后一定好好待小夏!谁敢欺负她,俺……俺捶死他!”
这番粗犷却又无比真诚的表白,再次引来满堂大笑。
苏哲笑着虚扶一把:“行了行了,快起来吧!看你这点出息,上阵杀敌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哆嗦过。不过话说回来,”他看向小夏,温和地问道:“小夏,主母为你做主,你可愿意?”
小夏羞得浑身发烫,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中,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那张娇艳欲滴的脸,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那个高大如山的身影,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鸣,却无比坚定:“奴婢……全凭主母做主。”
“好!”苏哲一拍大腿,“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刘管家,苏福!”
“老奴在!”两位管家连忙上前。
“挑个黄道吉日,把他们的婚事,给我风风光光地办了!要让全汴京的人都知道,我苏哲的兄弟,娶媳妇的排场,绝对不能小!”
“是!侯爷!”
这一夜,武安侯府的暖阁中,笑语欢声不断,直到深夜才渐渐平息。
那份劫后余生的喜悦,那份主臣一家的温情,在醇厚的酒香和美味的菜肴中,发酵得越发浓郁,驱散了汴京深秋最后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