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时间仿佛凝滞。
浓郁的血腥气盖过了熏香,凌云公主心口那片不断扩大的殷红,是此刻唯一刺目的色彩,无声地控诉着这场由至亲布下的冰冷棋局。
她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华美的衣饰衬得脸色愈发苍白如纸,气息如同风中之烛,迅速微弱下去。那双曾睥睨朝堂也曾泪眼婆娑的眼眸,正涣散地望着殿顶繁复的藻井,空茫一片,唯有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凌云!”
皇帝盛常佑的惊怒交加中,终于带上了恐慌。
他算计人心、权衡利弊,却算不到亲生骨肉竟刚烈至此!
这一刀,若真夺了凌云性命,他逼死公主的污名将永镌史册,更将彻底失去钳制秦放的最大筹码,甚至可能引来星辰宗的滔天怒火!
他疾步上前,却被尹惜君抬手拦住。
“陛下,不可妄动!公主心脉受损,贸然移动恐加速其亡!”
鲜血仍不断从盛凌云指缝间渗出,显示着伤势之重,已非寻常医术可救。
寒惊容早已俏脸煞白,全无方才看戏的得意,她只想顺水推舟完成皇帝的任务,哪曾想会演变成如此血溅宫闱的惨剧。
秦放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看着那张的脸,此刻却生机急速消散,仿若鬼魅,一股复杂的情绪汹涌而来。
厌恶皇帝的算计?有之。
怜悯凌云成为棋子的命运?有之。
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就依这张明星脸,她必是十二女护卫的转世之一!
是与他一同困于空间、共度千年孤寂的灵魂伙伴!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她就此香消玉殒!
皇帝的无奈?景国千年的内忧外患?星辰宗与皇室的宿怨?
这些宏观的东西在此刻变得遥远而模糊。
作为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现代人,他能理解甚至部分同情皇帝在巨大压力下的抉择,但这绝不意味着他愿意成为棋子,更不意味着他能坐视一个与他有深刻羁绊的灵魂在眼前逝去。
用凌云作棋,对皇帝而言是帝王的无奈;但对秦放而言,守护这些穿越千年的灵魂,本就是他的责任,何况……
何况还能名正言顺地一亲芳泽?
这笔买卖,表面看是皇帝强买强卖,实则对他秦放而言,稳赚不赔。
但是,他秦放,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笔账,日后定要连本带利算回来!
心思电转间,秦放已压下所有杂念,眼神恢复清明,甚至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一步跨到凌云身边,对仍在竭力封穴的尹惜君沉声道:“国师,让开。”
尹惜君动作一顿,抬头看他:“长信侯,你……”
“我说,让开!”
秦放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尹惜君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压迫感:“所有人,立刻退出偏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皇帝盛常佑闻言,眼中精光爆射,瞬间从丧女的恐慌转为一种极致的期待与审慎:“长信侯,你……你真能救凌云?”
他此刻关心的,已不仅是女儿的性命,更是秦放那神秘能力的极限与代价。
秦放冷冷地瞥了皇帝一眼,那目光如同冰锥,刺得盛常佑心中一寒。
“陛下若还想公主活命,就请立刻照做!”
盛常佑不再犹豫,用力一挥手:“所有人,退至殿外!”
帝王威压瞬间笼罩全场,压下了所有惊疑的目光。
尹惜君深深看了秦放一眼,急忙起身出门,寒惊容也踉跄着退出。
侍卫、太监如潮水般退去,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将内里的生死危机与外界隔绝。
偏殿内顿时只剩下秦放和气息奄奄的凌云。
秦放蹲下身,轻轻扶住凌云紧握刀柄的手,试图将短刀取下。然而,凌云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握住它,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掌控的、对抗命运的东西。
她的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若…若不是父皇…本宫对长信侯…也…也有意…只是…再待来世…只求生在…普通人家…再遇……”
秦放心中涌起一阵无语的吐槽:这娘们,都这时候了戏还这么多!
他根本不想听这临终告白,猛地发力,拨开凌云无力的手指,将那柄镶满宝石的华丽短刀“哐当”一声扔到远处。
鲜血喷溅而出!
“既然长公主对臣有意,”秦放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与霸道:“那便嫁与微臣,以后可不许再动刀子自杀了。”
话音未落,他不再有丝毫迟疑,低喝道:“复原!”
【指令确认。目标:盛凌云。无记录锚点,目标将恢复至全盛状态。充能次数:0】
刹那间,玄奥难言的时间与空间之力自秦放体内涌现,如同无形的暖流,温柔却坚定地包裹住凌云。
流失的鲜血倒流回体内,苍白的脸颊迅速恢复红润,心口可怖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微弱的气息变得平稳有力……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却仿佛过去了很久。
当光芒散去,凌云公主胸前的伤痕已消失无踪,只有破损的衣襟和干涸的血迹证明着方才的惨烈。
她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下意识地抚摸自己完好无损的心口,又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秦放。
“我……我没死?你……”
秦放没给她追问的机会。在技能完成的刹那,他强行逆转体内那一境的微弱气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一晃,张口喷出一小口鲜血,眼神迅速涣散,用一种极度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声音喃喃道:“代价……果然……太大……”
说完,他眼睛一闭,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直接“昏死”过去。
演技逼真至极,更胜皇帝此前。
凌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刚刚经历生死逆转的她,看到秦放为了救自己而吐血昏迷,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愧疚、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填满。
她慌忙爬起身,也顾不得仪态,扑到秦放身边,焦急地呼唤:“长信侯!你怎么样?!快醒醒!”
殿外的皇帝、尹惜君等人虽被勒令不得入内,但都屏息凝神关注着里面的动静。
先是听到秦放那句“嫁与微臣”的话,接着是短暂的寂静,随后便是凌云公主带着哭腔的急切呼唤。
皇帝盛常佑再按捺不住,猛地推开殿门!
只见凌云公主心口处的血迹和伤痕竟已消失不见!此刻竟完好无损地跪坐在地,抱着昏迷不醒的秦放,脸上泪痕未干,满是焦急。
奇迹!真正的起死回生!
纵然心中已有预期,亲眼所见仍让盛常佑心神巨震,看向秦放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炽热与忌惮。
此子能力,竟逆天至此!必须牢牢掌控在手!
尹惜君快步上前,指尖搭上秦放腕脉,凝神探查,眉头紧蹙。
她医术并不像白浅那般精湛,但也能感觉到秦放体内气息紊乱微弱,仿佛生命力被大量抽空,与昨日救她后的状态相似,但似乎……更为严重?
这种程度的损耗,真的只是昏迷那么简单吗?
她心中疑窦丛生,但秦放的脉象确实紊乱至极,如遭重创,不似作伪。
“父皇!快救他!他为了救儿臣……”
凌云见到皇帝,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泣声哀求。
盛常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沉声下令:“快!将长信侯小心抬到暖阁静养!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当值太医即刻前来会诊!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救醒长信侯!”
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秦放抬起。凌云紧紧跟在旁边,寸步不离。
皇帝看着女儿那副失魂落魄、全心系在秦放身上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计谋得逞的冷光。他转向尹惜君,低声道:“国师,你看……”
尹惜君收回探查的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陛下,长信侯动用秘法,损耗过巨,以致昏迷,性命应是无碍,但何时能醒,醒来后是否留有隐患,臣……无法断言。”
她刻意将情况说得严重些,既符合秦放所谓的“巨大代价”的设定,也为后续可能的变化留有余地。
“无法断言……”
盛常佑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幽深。他看了一眼被抬走的秦放和紧随其后的凌云,对尹惜君道:“今日之事,不得走漏消息。对外便说,凌云旧疾复发,长信侯竭力救治,自身损耗过度。至于婚约……”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道:“待长信侯醒来,朕便下旨赐婚!经此一事,凌云名节已与他彻底绑在一起,他救活了凌云,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抱过、‘亲过’,如今又‘生死相许’,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由不得他反悔!也由不得星辰宗反对!”
尹惜君默然不语。
皇帝此举,虽是达到了目的,却也彻底寒了凌云的心,更将秦放逼到了近乎对立的一面。
这真是一步好棋吗?她看着皇帝志在必得的侧脸,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暖阁内,秦放被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太医们战战兢兢地轮流诊脉,开出各种滋补元气的方子。凌云守在一旁,亲自用湿毛巾擦拭秦放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渍,眼神复杂难明。
而“昏迷”中的秦放,则是在暗自吐槽:“妈的,装晕比真打一架还累!这狗皇帝,等着吧,看老子醒了怎么跟你算这笔账……
“还有凌云这丫头……唉,算了,好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宫闱深处的这场风波暂时被压下,但一场以婚姻为形式的博弈与捆绑,正式拉开序幕。